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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宁佑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泡在散发着药味的一小方温泉里,木剑被眼熟的黑色绸带绑在手上,堪堪还被握着。
一小团黑色阴影正小心翼翼围绕着他,防止他睡进水里去。此时见他醒来,便欢欣鼓舞地在水里跳跃,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对,玄枵之前说……这是他?
宁佑觉得古怪,他虽未曾入道,到底在宁家耳濡目染,从未听闻谁的心魔有这样的实体,更未曾见过濯尔清和玄枵这样几乎算是和平共处的。
要麽修者被心魔吞噬,成为邪修,失去自己的意识;要麽修者克服心魔,再上一层楼。哪有这样的?
那黑色不知什麽时候缠绕上他的指尖,有种奇妙的痒意,宁佑:“等等!”
但对方和主人一样我行我素。
宁佑浑身酸痛,动不了一点,一着急直接变回了小狗,整个白团子和木剑一起落入水中。
去月室搜刮丹药回来的玄枵,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白团子小狗在水里扑腾,他的分身阴影正在试图救援,反而让温泉里一片混乱,小狗差点被水波打翻。
他伸出手把小狗拎了起来,被完全打湿的小狗正耷拉着耳朵尾巴不停往下“啪嗒啪嗒”掉落水滴。
而那一圈阴影还在锲而不舍地来贴贴小狗,被玄枵一脚踩住,凄厉地挣扎起来。
“滚开,成事不足败事有馀的东西。”玄枵松开脚,厌恶地开口,黑影畏惧地丶委屈地退散。
小狗抖了抖耳朵和尾巴,毛毛像是小旋风,甩了玄枵一脸水。
宁佑可算缓过劲,看那些黑影还藏在四周,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忍不住道:“它们没做什麽,我自己掉下去的。而且它们不是你的一部分吗?怎麽……”
“只是我和濯尔清的伴生物罢了。”玄枵说,语带嫌弃,“神智未开的愚钝肮脏之物。”
“濯尔清?”宁佑意外。
玄枵一边用灵力把小狗烘干,一边说:“对啊。想不到高高在上丶出尘无垢的仙首,竟然有这样的伴生物吧。”
“不……”小狗被暖融融的灵力烘得很舒服,悠闲地眯着眼睛,甩着尾巴,艰难地回到正题,“人为什麽会有伴生物啊……”
“不是只有,天生地养的东西,才会出现……”他的话戛然而止,伴随着昆仑山外轰隆的雷声和警告般的闪电。
小狗擡起黑眼睛,和玄枵对视:“等等,你们……”
玄枵眯眼,微笑起来,意思很明显:对哦,他与濯尔清乃是天生地养之物。
他似乎还想仔细说道说道,但那雷声骤然变得更加明显,甚至近得像是直接落在了两人耳边,他只好遗憾地闭嘴。
玄枵看了一眼外面越发阴沉的黑色,挑衅般笑起来,转过头和小狗说:“下次让濯尔清告诉你。”
“记得问他。”他笑眯眯叮嘱。
“好了。”玄枵像是刚刚什麽都没发生一样,把已经被烘干,重新变得干燥丶蓬松的小狗放到地上,“感觉怎麽样?”
小狗闻言动了动爪子,试探地走了几步,还算轻快,至少睡着前那种酸痛已经消散了许多。
不过他为什麽泡药浴一点感觉都没有……按理说,药浴蕴含药力,除污去垢,锻身炼体,应当很痛才对。
他下意识问出声,一边在淡绿色的温泉边走来走去,观察着这神奇的东西。
他听见头顶玄枵声音很轻,甚至似乎还带着轻快的笑意的问句:“你怎麽知道药浴会痛?”
“之前有用过。”宁佑说。
他被接到宁家时,只是普通人,根本扛不住蛊蝶的副作用,他们便给他喂药吊命,再慢慢靠着药浴一点一点拔苗助长般锻炼他的身体。
那时候,他每次泡完药浴都会吐,因为太痛了,但确实有效,泡完第二天,身体便会好很多,宁裕空这一天会放他离开院子,可能是一种补偿。
玄枵似乎笑了一声:“你曾是宁家的子弟,用过倒也正常。”
宁佑“唔”了一声,嘀咕:“这些世家大族,为什麽不像你一样,改进下,非得疼这麽一下?”
“是呀。”玄枵说,语气古怪。
宁佑被他抱起来,有点疑惑地甩了甩尾巴,然後被玄枵放到了温泉洞外:“我给你找了几本基础的剑谱,你先去读读看。我把这边收拾好,就过去。”
宁佑不明所以,但对剑谱的好奇,还是让他忍不住点点头,跑远了。
直到再也看不见小狗的身影,玄枵脸色的笑容终于消失,神色变得难以言喻的恐怖,风雨欲来般紧绷和阴沉。
他看着宁佑离开的方向,声音轻轻的:“但是,右右……药浴是不会痛的。”
在你尚未变成小狗,尚未被我们捡到之前,究竟发生了什麽?
若真是宁家的子弟,又为何会近乎神魂消散地出现在昆仑。
“宁家丶宁家……”
他咬牙切齿,忽然问,“濯尔清,你到底什麽时候下定决心?你还要被困在昆仑多久?”
“早在十年前,阵法就已经完成。你一直拖到今日!”
空气中唯有沉默。
直到另一个冷静的丶克制的声音响起:“一个月……下个月契约结束之时,我给你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