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上车以後,宁若承才轻声打断他的沉默。
裴翼点头:“嗯,很震撼。”
宁若承似乎松了口气,笑了:“你一直不出声,怕你不喜欢。”
“没有,”裴翼蹭了蹭鼻子,“有点说不出话来。就好像,有点回到学生时代那种满怀理想的感觉。”
宁若承不置可否,岔开话题:“送你回家?还是去……”
“回家。”裴翼看着车窗外,装作漫不经心,“你要不要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做,这晚宁若承格外温柔,也格外喜欢从背後抱紧他丶吻他的後颈。
冲去身上的黏腻,裴翼挨着宁若承躺在被子里,依然毫无倦意。
宁若承呼吸平缓,似乎已经睡着了。
裴翼悄悄伸过手臂想去揽他的腰,不料宁若承突然开口发问:“为画出心中的那座江山付出一生是值得的吗?”
裴翼被吓了一跳,缩回了手。
“值得……吧。”说这句话的时候,裴翼的脑子里闪回过好几位美术史上的大家,无不终其一生进行创作,甚至以至于精神癫狂,但他们也都名垂千古,他们的作品被奉为尊宝。
“但是,你不觉得,画家很自私吗?”宁若承喃喃,似在发问,又似自言自语。
裴翼跟不上他天马行空的思绪:“什麽意思?”
“今天的画家对社会几乎什麽贡献都没有。记录客观事物也好,纯粹的抒发情感也好,即便是控诉,画笔终究不能改变世界。”
“你……”
“你觉得我喜欢油画吗?”宁若承又问。
“喜欢啊。”裴翼不假思索。
“我不喜欢。”宁若承打断了他,毫不留情地,“从前是喜欢过,但早就不喜欢了。”
“可是,为什麽?”裴翼有点急了。
“因为我不知道这有什麽用。”宁若承苦笑,“作为‘油画家’的我只掌握了这一种表达方式,但是我只能表达自己。这种表达里除了一个矫情无用的我,一无所有,也一无是处。”
“谁说的?!你,你到底在想些什麽?”裴翼几乎是惊怒交加。
宁若承嗤笑了声:“裴翼,不要以为你了解我。”
“我……”
然後是长久的死寂。
裴翼感觉自己很累很累,好像四肢百骸里的精神被骤然抽空。他无法设身处地地理解宁若承讲述的一切,更为宁若承负载着这些看法过活感到恐惧。
他似乎终于触及了宁若承隐藏起的自我,也知道了他身上那种隐隐约约的矛盾感和颓丧从何而来。难以想象,当一个人骤然发觉自己珍视为生命的事物的毫无意义,如此的生活该是何等的荒芜。
倦意在胡思乱想中笼罩了大脑,迷迷糊糊之际,床动了动,身边的位置空了。
宁若承走了。他茫然地想,然後沉入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