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下午的时候贺宇航就一直坐在落地窗前,杨启帆说让他好好想,究竟是让他想什么,想为什么学东西快,为什么会唱没听过的歌,还是想始终围绕却跳离不开的应蔚闻。
天气预报说今日有雨,中雨,不远处浓云逼近,等真的下下来了,从零星的碎点,到如流瀑一般水洗外墙,说一声暴雨也不为过。
贺宇航一动不动,蜷坐在椅子上,放空一般,直到铺天盖地的雨幕彻底将他的视线占据。
他并没有不愿意承认,他试图按照杨启帆说的,可想不起来就是想不起来,他根本没有那一段记忆,所以就算能给出来的理由再扯,那也是他能自圆其说的唯一可能。
窗外风雨交加,浓重的湿气无孔不入,钻入贺宇航的口鼻,他渐渐感觉到呼吸困难,不同程度的压力从身体各个维度包裹上来,无形无色,暴力地摆弄拆解着他。
那种感觉似曾相识,贺宇航想他一定在什么地方感受过。
他是落过水?淋过大雨?还是……置身于海底。
头顶浪潮翻过,巨大的嗡鸣声笼罩,整个世界在被不断切碎又缝合,贺宇航放开四肢,渐行渐远的尾音里,他睁着眼睛,任由身体向下落去。
“啪。”的一声轻响,胸腔里残余的氧气在为之共振,贺宇航感受到了窒息,他努力寻找声音的来源,像是雨线终于断了,又像是……有人给了他一巴掌。
右边脸颊上火辣辣地疼。
他好像看见应蔚闻了,就站在岸边。
应蔚闻着急了吗,因为他的突然消失。
贺宇航想安慰他说别急,他也只是一时消沉,想在这个没有人声告别是非的地方躲上一阵罢了。
“啪。”
又是一声。
脸颊上的痛感越发明显,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催促着他,要把他失控的灵魂按归原位。
身体越来越沉,困意从血肉中翻涌上来,恍惚中贺宇航听到有人在喊他,那声音穿山过海,隔着风雨,一声声渡进他耳朵里。
能如此清晰地被他捕捉,岸边的应蔚闻做不到,只可能来自想象,或者,来自于他自己。
他在那一刻生出一种奇妙的迫切感,想找点事情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别让他在窗前无所事事地坐着。
他可以去整理床铺,收拾他无处下脚的书房,去擦家里的每一块地,长时间的忙碌,他已经很久没有像样地打扫过卫生了。
应蔚闻在的时候家里还有个样子,自从他走后,整整两年时间,贺宇航表面上竭力维持,私下里,那些看不到的角落,腐朽连同他这个人一样,早已滋生得破败不堪。
休假的第三天,工作的压力和负累被猛然卸下,吊着的一口气高高抛起,却没有了落处。
贺宇航漫无目的,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
他开始觉得人生没有意义,活着也不知为何,除了痛苦,他感受不到其他,甚至就连痛苦都在反复的耐受中变得细微。
贺宇航看到“他”就坐在那里,与此刻的自己同样的位置,两处背影于重逢中逐渐交叠。
不同的是“他”眼神空洞,内里没有一丝温度,好似跟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彻底脱了节。
贺宇航都怀疑他是不是死了。
否则人怎么能是这样。
“……啪。”
再一声落下。
手脚疯了一般刺痛……而这好像是最后一声了。
嘈杂逐渐褪去,在意许久的答案浮出水面。
贺宇航看清了那个坐在落地窗前,不断扇着他巴掌的人。
手起手落,于无人之处的固执。
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