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再亲,可从他与大宅分析别产时起,就是外人了。
瞬间他就一个头叩在地上,砰一声响砸在众人心上,让反应迟钝的人身体都跟着抖了一下,只听他急急申辩,“父亲,儿不敢,儿绝没有那个意思,是……是大哥先这么提议的,儿先是不肯,后来为了保住大宅保护家小,这才勉强同意了的,大哥、大哥,你替弟弟解释一下,大哥?”
崔元逸垂眼也跟着叩了一个头道,“是的父亲,是儿子先找的二弟,想推他出来保全大宅,儿子名声已毁,确实已无资格担任宗子之位,二叔一直视二弟为己出,想来不会与之翻脸,由二弟出面当能安抚住他。”
崔闾哼一声笑了出来,声音陡然阴沉,“崔元逸,为父给你一次机会,说真话。”
崔元逸被崔闾带在身边教养三十年,早对父亲的各种语调所代表的意思明析,尤其是自己被连名带姓叫大名的时候,便代表着父亲洞析一切,给他一个辩真抵罚的时机。
可背后牢牢盯着他的目光,让他没办法张嘴,二叔可以被定义为外人,二弟却不是,无论他揣度出了什么样的意思,在事实未成之前,都不能成为兄弟阋强的箭靶。
他不能把二弟推出去直面父亲的怒火。
崔元逸紧咬着腮帮子,低头一声不吭,而他侧旁的崔仲浩则暗里的松了口气,背上冷汗津湿了衣裳。
多日上头的脑袋终于清醒了过来,望着大哥的后背面容复杂。
他怎么能忘了,他这个大哥可是由父亲一手带大的,他们兄弟姊妹五个,只有大哥是从落地那日起,由父亲亲自抚养教导,连母亲要见大哥,也得事前往前院报备。
大哥从小接受的就是宗族继承人的培养,虽然整日不怎么开口,可心里应该是门清的。
他从自己佯装提及能与二叔周旋时起,应该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却不开口不发怒的同意配合自己。
崔仲浩捏紧了拳头,眼眶泛红。
明明他才是三兄弟当中最会读书的,也只有他考中了秀才,身负功名,他怎么就不能在大哥声名有污时,出头占了那个位置?
父亲常说的肥水不流外人田,他有在照做啊!
最小的幼子今年十六,为了让母亲心安,才提前成了亲,在两个哥哥和父亲面前一向没什么发言权,有什么想法都没机会说,想来也是憋的不行,此时见屋中陷入冷寂,便自以为就是论事道,“那二哥更应该站在大哥这边,帮他跟二叔争论了,父亲只是昏迷,又不是真……真那个了,扣个不孝的帽子,以后在族里怎么生存?就是以后我们兄弟分家,大哥也会因为这个名声受连累少分或不给分,二叔根本就是想借机将大哥逐出族……”
他的话音豁然被扭过脸来,盯着他的崔仲浩的眼神打断,可他自小受母亲疼宠,并不很怕这个二哥,因此,仍坚持着小声把话说完了,“二哥应该是极力维护住大哥的名声,用与二叔的情分为大哥争取时间,只要等着父亲醒来就好,而不是急慌慌的和别人一起给大哥定罪,逼大哥交权。”
他的心里,父亲一直很强,因此,在崔闾昏迷的这段时日里,就属他过的最轻松自在,最没有心理压力。
他就不相信外面乱传的流言,不相信他一向强悍的老子会死。
崔闾眼神凝望向这个幼子,没发现自己的神情陡然温和了下来,用与不同往日的声调叫他,“季康最近可弄什么新花式木技了?会飞的木鸟可做得了?”
崔季康眨眼、摇头,声带沮丧,“飞不起来,木鸟太重了,不能像纸鸢一样上天,唉,可能是儿子太笨了吧!”
崔闾点头又摇头,道,“改日等为父替你寻个师傅来,单靠你自己摸索,可弄成什么名堂?还得有师傅教才行,没事,慢慢做。”
来了,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众人惊讶瞪眼,跟之前听见崔闾在前堂当众承认自己有错时一样,均露出震惊困惑的表情,甚至带了点不置信。
太奇怪了,真的太奇怪了。
崔季康少年心性,脸上藏不住事,嘴上直接问了出来,“父亲,您……这是……”怎么了?
改变这么大,可怪吓人的,他都不敢为父亲支持他兴趣爱好的态度高兴,总感觉不真实。
崔闾身子一晃,脑中晕弦了一瞬,眼前好像仍有从幼子身上淌出来的,源源不断的鲜血,而他的手中抱着为救他赶工制作的弩弓,弓弦抽丝,弩身崩裂,箭矢有一半都射进了他的身体,却仍不肯放弃的挡在囚车前,以死相护。
那一年,他刚当上父亲,尚来不及体会当爹的喜悦,就面临了抄家入狱的祸事,妻儿均未能挺过牢狱之灾,惨死在了大狱之中。
“唔~哼!”崔闾一甩手便打翻了几边的香炉,脸色发青带狠,眼神凶戾,咬牙低喃,“谁也别想按所谓的剧情线弄死我家小,叫我查出是谁,我定斩毙刀下,鬼神不饶。”
那个梦里到最后也没说清楚,那些人强征他家田亩要干什么,只知道好好的田地最后被挖的全是深坑深穴。
可他家地传代百年,深耕数十代,里面真有什么宝物,早就该被挖出来了才对,犯不着留着等别人来挖掘发现,所以,他家那广袤的田地里,到底有什么能令人觊觎的东西?
“父亲,父亲饶命,父亲恕罪,儿子绝没有联合二叔谋害大哥的想法,儿子绝不敢做谋害手足之事,父亲……”
崔闾突变的神情,叫精神紧绷的崔仲浩再也维持不住表面平静,膝行上前连连叩头,变相承认了他有算计老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