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城县再往东南走个小百里,是个叫做阳春的小县城。
阳春比不得洪城大,也比不得洪城的人多繁华,却以茶而闻名整个江南地界。阳春个个村镇都种茶,个个茶农都炒得一手好茶,坊间有言戏称道:湄洲河谁流过阳春就成了铁观音,生井水打上来就化为了龙井,天上落下的雨都能当作茶来品。
他们正正好好赶上了阳春的雨。
马车一入阳春的地界,就能嗅见潮湿的雨汽,可与别的地方不同,阳春的雨中没有土腥气,而是一股几经融合后的草木清香,深嗅几口,仿佛就能将人的疲惫给洗净。
“我在阳春有一处宅子,我们可以歇在那里。”时易之将车帘放下,又顺手帮广寒仙掖了掖小被子。“不过是在乡下,你若是住不惯,我们再到县里找客栈也是一样的。”
广寒仙晃晃脑袋,“哪有什么住不惯的,我瞧着这地方挺好的。”说着,还把脸转向车帘外深吸了一口气。
时易之看他一边用小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另一边却还要去迎面接寒气,莫名不可自抑地感到心软,也没忍住笑了起来。“我在这里略有几分茶产,如今正是收秋茶的时候,你若是喜欢这味道,等到了让人炒一些让你尝尝。”
“略有几分?”广寒仙收回自己的脸,挪谕道:“时少爷的略有,该不会指的是外边那座茶山都是你的吧?”
“非也。”时易之摇头,严谨地纠正。“不只是我的,是时家的,也不只那座,是那边连着一片的好几座。”
广寒仙:“……那我真是好运气了。”
时易之不知他从何得来的这样的结论,又想说其实好运气的是他自己。
但几番欲言又止,还是有些说不出这样直白的话来,只得热着脸咽回了腹中。
话没说出口,马车还在走。
穿过阳春县城,出了城门再沿着乡间的泥道走个十一二里,就到了阳春的富村云山村,时易之的宅子就在云山村外靠近茶山的地方。
宅子里常年住着一个管家与几个家丁,负责打扫宅院以及守着附近的茶山,应季的时候,还会跟着派来的主家人一起收收茶。
马车刚停在宅院的门口,里头的人就欢欢喜喜地迎了出来。
时易之掀开车帘,就瞧见与自己一块长大的小厮益才原地蹦跳了几下,胡乱地向他请了个安后就开始大喊。“大少爷,您终于来啦!小的都在这等了您有小半个月了。”
说着,就要急急地上来要给时易之打伞。
时易之勾了下唇,下了马车后从他手中把伞接过来,“这边不用你伺候,你先去他们伞下躲雨。”
语罢,回身掀开车帘对车内的人伸出手。“寒公子,下来吧。”
他话音刚落下,广寒仙就将手搭在了他的掌心,躬身快速地从车内钻出躲到了他倾斜过去的伞中。
但嘴里还在低声嘟囔着,“我的小被子该怎么办呢?雨这么多,一直放在这里怕会受潮的。”
“不用担心。”时易之把人接过,又将人扶下马车。“待会儿我便让人将它收好,你若晚上要用,也是可以的。”
说到这里,他转头就想吩咐益才将小被子给收好。
哪知一抬眼,却发现那人竟如痴傻般愣在原地,眼睛直直地看着广寒仙,连躲雨也不会了。
“益才!”他低喝一声。
“啊啊?在,在呢!大少爷,有什么吩咐?”益才立刻慌慌张张的收了眼神,即想往其他家丁的伞下跑,又想到时易之的跟前听吩咐,一时之间手忙脚乱。
时易之皱眉,将侧身将广寒仙给挡了个大半。“你先将自己收拾干净,然后收拾出一间厢房,再将马车内的被子给送进去。”
“诶,好的!”益才得了吩咐也找回了神魂,立刻钻入了另一个家丁的伞下。
这边亲近些的说完了话,那边的管家和一众家丁还在等着与时易之过面。
管家是个强健的中年男人,周身气质老实朴素,但额上却有几条很深的纹路,像是常年皱眉留下的。
“大少爷!”
见时易之的视线转了过去,管家就立刻领着一众院内的家丁对时易之行了个礼。
时易之点点头,余光扫过身边的广寒仙,在心中思索一二后对着众人介绍道:“这是寒公子,与我一同在宅子中暂住几日,你们待他需像待我一般恭敬。”
管家就又领着家丁们也对着广寒仙也行了个礼。
招呼打完了,其实也差不多了,毕竟这里就是一个乡下的宅院,时家也不是什么官宦贵族,没那么多的规矩可言。
而且还下着大雨,时易之也不愿在外久留,生怕会冷着广寒仙。
于是他便对众人吩咐道:“好了,旁的事迟些再与我通报,雨大,先进去罢。”
说完,就撑着伞把广寒仙往宅院内带。
只是还未跨进大门,那边突然乌泱泱地跑来了一群穿着厚重蓑衣的人,男女老少皆有,神情愁苦愤怒各异,一下挤满了院前。
“你可是这里当家的少爷?”领头的男人对着时易之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