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弘锡,有了这个名字,叶筝可以查到的资料就多了很多。
譬如他能查到,这人以前是锦禾的股东之一,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和他的弟弟吴先秋闹翻了,双方反目成仇,最后还被公司解除了股东资格。
又譬如他能查到,吴弘锡年轻时曾服刑过七个月——消息来源于一份报道,据相关人士透露,吴弘锡因家庭琐事与妻子发生争执,争执过程中致使妻子受轻伤,被法院判处故意伤害罪成。
叶筝一边卷着面条,一边去看平板电脑上的新闻,正要翻页,搁桌上的平板忽然被黎风闲收走了。
“好好吃饭。”黎风闲说。
吴弘锡,吴先秋,再结合黎风闲刚刚在电话里的态度,叶筝不难猜出这人的身份,事件还可能和黎音有关,叶筝不敢问得太详细,只是很浅显,象征性地说,“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星航背后的大老板。”
黎风闲不置可否,“他之前一直待在国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嗯。”拿起佐餐饮料喝了一口,叶筝说,“我已经把这个人的照片发给律师了,律师说他晚点会去问问那个练习生,看看他有没有见过这个人……如果真的是他……”
“如果真的是他,这次他就逃不掉了。”黎风闲锁上平板电脑。
这次他就逃不掉了。
拌着碗里的面,叶筝想起之前在疗养院听到那两个护理员说的话,心像是被人拧了一下。
一碗面吃完,叶筝洗好碗筷,回到客厅。
刚拿起手机,电话铃就响了。现在他一听到来电铃声就有种心跳加速的不安,不知道拨电话的人带着何种目的而来,是威胁、是谈判,还是他焦虑过头的自我恐吓。
直到看见来电显示:祁悦
叶筝松了口气。
他接起电话,“祁悦?”
“师兄。”像在一个很宽敞的环境里,祁悦说话带一点回音,“你上次介绍给小乔的那个律师……”她在这里停住了,背景里有拖拉重物的吱呀声,几声呼息擦过话筒,祁悦再开口时,语速有些快,仿佛憋着一股气,生怕自己会反悔,“你能把那个律师的名片推给我吗?”
“名片我可以推给你。”叶筝推开阳台大门,冷风不住地往他口鼻里钻,令他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滞重,“祁悦,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之前是我太害怕了……没钱,又不认识可以帮我的人,家里人也不管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做,连报警都不敢……”淆乱的杂响中,祁悦哽咽的哭声却是那么的清晰,“但我现在想清楚了,我不能让那些人逍遥法外,我要和小乔一起把那些人告上法庭。”她抽了下鼻子,“现在网上的人都在骂小乔开直播自导自演,说不定要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被人当成一场闹剧……我不能让星航得逞。”
“师兄,我恨那些人。”祁悦说,“你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我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做……”
叶筝沉默地把着围栏,被寒天冻过的栏杆,掌心压上去,有种类似于火灼一样的感觉。“祁悦,你决定好了吗?”叶筝问。
“决定好了。我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无论之后的舆论会变成什么样,对我好还是不好,我都决定好了。”
“祁悦——”电话里,叶筝听到有另一个女孩喊她。
“诶,”祁悦把手机拿远了点,“怎么了?”
女孩问:“宵夜,一起不?啊……你在打电话啊?不好意思,我没看到……”
“没事,我马上就来。”祁悦又把手机接回耳边,对叶筝说,“师兄,我现在在话剧团过得很开心,也认识了很多很好的朋友,所以我想,我应该有勇气去面对那些事。”
电话断了。叶筝站在阳台,看着底下迷宫似的、弯曲的街道,车辆缩拢成两个小小的光点,按照各自的轨迹前行,好像谁和谁的生命线都不能完整重叠。
栏杆那一块被他捂暖了,月光下,他摊开右手,虎口位有一道横着的红印子,他低头研究自己的掌心,上面错杂的纹路好似一次次分裂造成的结果,有千万层细纹在里头,他又将手机换到这只手握着,墨黑色的屏幕倒映出他的脸。
不一会儿,肩上覆来一件外套,内衬被烘得温暖又干燥,盖上来的那一刻,叶筝转过头,看黎风闲端一杯热水,侧靠在扶栏上。
夜色在此时化作一团蓝雾,和杯子里的轻烟撞到一起,盈盈绕绕,教人不经意就放松下来。
黎风闲拿走叶筝的手机,把水杯塞进他手里,杯壁的温度熨上来,不久前被冻过的地方正战战惶惶汲取着热度。叶筝不自觉握紧了瓷杯,水汽扑上他的鼻头,扭曲了光的轴线。
片刻后,叶筝先说话,“我好像什么都帮不了他们……”他很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消沉,但嘴角仍然无力地往下撇,“只能联系一下律师,或者打几个电话……再多的,我也不知道可以做什么。”
“叶筝,你已经尽力在帮他们了。”黎风闲目不转视地看着叶筝,“没必要自责。”
最高层的阳台,视野里一片灯火璀璨,整座城市都在脚下邃密地展开,叶筝单臂撑着护栏,头低下来,“刚出道那会儿,我觉得圈子里的路也没那么难走,钱、名气、地位,很多人一辈子都追求不到的东西,我好像很轻松就拿到了。”
“出道半年,我写的三首歌全爆了,然后演唱会、签售活动,一场接一场开,虽然累了点,但这点小事真算不了什么。”沉缓地吐了口长气,叶筝看回远处的夜幕——好难得,天上居然有几颗星星,他就这么盯着其中最亮的那一颗,继续说,“那时候的星航从来没有强迫我们做过什么,可到了第二年,星航突然变得不一样了,一些公司的决策,或者艺人的行程通告,都不再透明化。”
杯子里的水已经放温了,叶筝拿来润了润嗓子,“比如有时候经纪人只告诉你要去一个酒会,但在出发前,你连这个酒会是谁办的、有什么用意都不知道,虽然说都是些正经场合,但作为公司艺人,你没有说不的权利。”
“等到第三年的时候,星航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星航了。一开始我真的……真的没想过会这样……”到这里,叶筝突然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也许是想说,他曾经真心实意感激过星航,但这份感激放到今时今日来看,却成了一道嘲笑他天真无知的实证。
夜里,毫无征兆地起风了,头发被吹拂至叶筝眼前。原该是很冷的一阵风,但黎风闲一步靠了过来,拉着叶筝的手,将他抱入怀中。
“那是星航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黎风闲捋着他的发丝,又把他往怀里带了带。
“我只是没想到,在我走之后,星航还干了这么多丧心病狂的事……”叶筝闭上眼,头埋进黎风闲颈间,清寒微涩的气息包围着他,“甚至还和吴……吴弘锡扯上关系。”
“他们会给你打电话,证明你的激将法有用。人越急越容易乱,”黎风闲说,“再等等吧,给点时间给律师和警方。”
“嗯。”叶筝闷着脸点点头。
之后的几天,叶筝都在全力支援祁悦和那位叫小乔的练习生,任何需要到他的地方他都绝不推辞,需要出钱他就给钱,需要出力他就给力,有时候连吃饭都开着视频会议。有了律师和警方的帮忙,星航单方面发表的公告已经不再能安抚观众和粉丝的情绪。
又十天过去,警方正式发表通报,指星航练习生直播举报一事内容属实,涉案疑犯目前已被依法刑事拘留。
通报出来的这一天,各大营销号都在社交媒体上转发相关报道,热搜榜上全是红色的爆字。
叶筝电话也被打爆了,认识他的不认识他的,全都在往这个号上拨。后来实在受不了,他一键关机,还自己一个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