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顾易已在一张柔软床铺上。
屋子里满是花朵芬芳,香气馥郁,被褥柔软至极,盖在身上轻若无物,他睁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确认这不是自己家,然后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
还是没变。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么奢华的房间,这么富贵的做派,恐怕只有……
他下地穿上鞋子,刚一走动,便觉十分虚弱无力。看来失血太多,还是不行。
他悄悄走到门口,拉开了一条门缝往外看。
这贺兰香雪大发慈悲,把自己接进皇城来养伤,肯定不是为了治他这个小精灵。
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为的是兰危。
他从门缝中往外看去,果然在月洞门之后,见到了兰危的身影。
鹅黄色的牡丹在花坛里盛放,微风之下,轻轻颤动,而在花坛一旁,贺兰香雪一身嫩黄华服,娇艳无比,珠翠之光,将牡丹都压了下去。
他将身躯变小,颤颤巍巍往外飞去。
不知道她们正在聊些什么好玩的,让他也听一听。
“这精灵决计不会再嫁你,他已向我发过誓,你再守着他,你们也没有可能。”
“你听我的话,娶一位名门闺秀,才不算埋没你的身份。这些精灵邪里邪气的,少接触为好。”
兰危擦着手中被还回来的剑,顿了一下,才道:“我只知道,他为我种下毒针,我必须带他解毒。”
贺兰香雪:“毒针我会想办法,只要没种在你身上,已算至幸,有他代劳,再好不过。你真当瑤山是好去的么?”
兰危眼也不抬,将剑放在桌子上:“夫人请自便。”
贺兰香雪抬起眼皮:“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好,我难道还会害你么?当初生下你时,我尚云英未嫁,如何和人解释产子之事?我送你走,实属迫不得已,可为娘的心情,你应当明白,我们才是世上最亲的人……”
顾易心想:这倒不见得。兰危虽只有你一个母亲,你却不止他一个儿子。
兰危:“……”
贺兰香雪轻声道:“我之前只是尚未认出你,认出你后,又岂有过半分迟疑?今夜晚宴,我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你便是我的儿子。今时不同往日,我如今有能力,便不会不认你。衣服我已经命人连夜赶制,等会儿便会送来,你记得换上。”
顾易心想:人家尚未答应,你就将一切安排好了。你心里尊重过他半分么?
兰危也道:“我不去,夫人不必操劳。”
顾易飞到一朵牡丹花上趴着,这花坛在贺兰香雪背后,又正对着兰危。
兰危目力极好,又对他很熟悉,见他飞到,没一会儿便认了出来。
顾易见他盯着自己,显然认了出来,很是高兴,冲他挥了挥手,然后指了指贺兰香雪,做了个赶走的姿势,随后手指在空中滑动,做出行走的姿势。
——等贺兰香雪走了,他们就逃跑。
兰危见他醒来,很是高兴,原本冷冰冰的眼神温柔了些许,贺兰香雪以为他有松动,又道:“你让我放过那些散修,我也放了,你从潭底上来,受伤不轻,我也救了——就连那只精灵,我都救了。你心里,就不念我一点好么?”
兰危只想她快点离开,于是敷衍道:“嗯,我考虑一下。”
贺兰香雪尚未开口,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止住了话头,望向来路。
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脸色惊慌地跑进了院子,他跑得气喘吁吁,却不敢停留,显然身后还有追赶。
他进了院子,第一个先看见兰危,看见他之后,脸色诧异:“你怎么……”
随后便看见了一旁的贺兰香雪,忙行礼道:“贺兰夫人!”
“着急忙慌的,这是要去哪里?”
兰危自他出现在视野,便觉得眼熟,听他语气,分明也认识自己。
这时多端详片刻,便已明白,这是当日他在耿府撞见的那个小孩。当时他也是在被一群人追赶。
果然,远处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脚步声中夹杂着粗重的呼吸声,讲话的人气喘吁吁:“他打二公子的大将军一下,我们便拿鞭子打他十下……看看他的皮是不是和他的拳头一样硬!”
“不乖乖束手就擒,还敢跑,看他能跑到哪里去。”
兰危目光扫过,见他身上血迹斑斑,衣服不少破洞,似乎是被尖锐之物刺伤,看痕迹,但像是狗咬的。
他听见说话声,目光慌乱,但依旧咬紧牙关,不让自己流露出恐惧之态,目光不住往院子里面瞟,但因畏惧贺兰香雪,低头站在原地,迟迟不敢行动。
“进院子里面去罢。”兰危忽然开口。
小孩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但不敢行动,依旧看着贺兰香雪。
贺兰香雪点了点头。
小孩如蒙大赦,一头扎进院子里,找了个房间躲进去。
追兵在同一时间赶来。
他们本料定翁忛必在这院子,气势汹汹想要进来捉他,没想到一进来便碰见贺兰香雪,气势顿时一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