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报案人里有香港同胞,警方分外重视。在没有监控的年代,凭借摩托车牌号这一有效信息,48小时内就找到了作案人,但由于指使者一层包一层,要找到最终源头还需要一段时间。程一清有些不忿,觉得如果不把人揪出来,还会没完没了。她知道陈生颇多朋友,通过陈夕裴将他约出来,只请他做一件事——把捉到作案人这一消息发放出去。
陈生用手摸着功夫茶的杯子边沿,抬起眼皮:“这样就够了?”
程一清笑:“不然呢?难道砍他一只手指?”
陈生也笑:“我又不是黑社会,这种事情才不做。不过我会找朋友帮你散播消息。背后金主不管是谁,落地执行的人无非都住在城中村里。不出两日,全广州城中村没人会敢针对你们双程记。”
陈生在他那个世界散播消息时,程一清也在网络世界发帖,记录事件始末。她没上过大学,但浸泡在网络的时间足够长。英语从世界各地聊天室里练出来,真知灼见从中文论坛里学习获得,也曾从其他网友那儿得到不少帮助。那个纯真年代里,网络就是她的大学,网友都是她的朋友。
陈生还是网络,到底哪个起了作用,不得而知。反正没人再到双程记店门内外闹事,毕竟现在这事闹大了,而哪家竞品都不想被牵连进去。
程一清发完帖子就算。还是何澄告诉她,自己见到她的贴,回帖人众多,大家都同情这个可怜的小店主,说要去帮衬他家生意。
程一清趴在桌上,边点鼠标边对电话那头苦笑:“难怪最近来的人多了。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没有货啊。大家想买也没办法。”
“一直找不到合适工厂吗?”何澄关心,“可惜我认识的厂家人脉都在香港。”
“香港不行,太贵了。也有很多手续要办。”
“那是,否则,香港程记不就有现成的工厂嘛。”何澄这么说着,忽然又想到了程季康。奇怪,提到这个名字时,她居然有一点点心虚。
电话那头,程一清正点开她上次发的帖。她意外发现,这帖子已经盖了高楼,她一层层往下看。果真像何澄说的那样,有不少网友义愤填膺。那年代,人心简单,营销手段也少,不少网民真心诚意地相信网线另一端的人说的是真话,而不是刻意卖惨、编故事、制造流量。
程一清想法也简单,没想到帖子会有什么广告效应。她边跟何澄聊着,边将鼠标往下滚,突然注意到一个回帖:“我爸的老饼店准备出售,制作间不小,设备齐全。你可以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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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大部分野心家一样,程季泽永远处在“要做点什么”的状态。初来内地时,程季泽有很多想法。但这一切的基石,是身份。比如,一家知名企业总裁的身份。双程记是这个身份的起点。
此刻,他感觉自己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办公室外,员工们陆陆续续下班,他站在落地窗前,看那块被命名为珠江新城的地块。再远处有灯火,周围的树葱葱郁郁地立着。
有脚步急匆匆过来。他听久了,现在认出来,是程一清。他从落地窗上看到她模糊的影子,随后是清晰的声音,“我找到解决办法了!”
程季泽转过身。
“程记。我们还有程记。”
有那么一瞬,程季泽以为她说的是香港程记,但他很快回过神来,而程一清的语速比他思路更快,“我知道广州程记的产能非常低。但是找工厂难,找工人不难。我爸不用亲自上手做,只需要指导。搓面粉啊、倒模啊这些都简单,手板眼见功夫,学徒马上上手。”
“场地怎解决?”
“我这几天就在跑这件事。我网上看到一个帖,有一家人准备移民,饼店准备转手。店在芳村区
2005年并入荔湾区
,制作间很大很大,生产设备一应俱全。我跟他谈了很久,可以低价拿下。”
“可靠吗?”
“我带我爸去看过饼店了。他检查过,设备没问题,卫生消防都符合条件,至于人手,用回他们的就行,或者重新请。当然,各项手续都要重新跑一遍。”
这不失为一个解决办法。但靠学徒们赤手空拳,怎跟生产线比?
程一清连这个都考虑进去了,她说自己想了个营销办法,“我们做限量。用新鲜手工制当宣传噱头,每次做完一批就运过来。再找人当托,在店外排排队,形成声势。”
程季泽其实还有很多问题,比如手工制饼,会否质量不稳定,比如日后恢复自动化生产,会否失掉人心,比如……但他承认,先活下去再说。企业跟人一样,没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的。
程一清是个急性子,看他沉默,忍不住追问:“怎么样?你觉得怎样?”又抓起计算器,按下一个数字给他看,“制作间这个价钱很低,几乎半买半送了。还相当于送一间分店。你还有什么顾虑?”
顾虑是有的,但程季泽此刻有点被程一清感染。失败又如何?做了再说。
他道:“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