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害了大齐,还害了大谴,对吗?”她已经极度疲累困顿,但还是抬头看海珏,目光里混合了执拗和迷惘:“大齐是因为而死的,大谴杯列成高危就更是无故遭殃——其实他们,他们从头到尾就只想抓我一个人,对吗?”
海珏悲哀地看着她。
“但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
海珏打断她:“你值得,因为你能做出金星沙。”
“可我根本就没做出来过!”卡妮强迫自己
思考:“它只是一个比赛而已,甚至比赛都已经结束了,谁也不能肯定我能做出来……”
“它肯定不只是一个比赛,而你有没有能力做出来,他们自有判断……卡妮,十三院常年受到监控,每个学生的真实水平怎么样,他们比谁都清楚,毛兰兰那瓶获奖的样品骗不了人的……但我们现在不要谈这个。”海珏叹了口气,坚定地把卡妮推进房间,“你只要记住这里是安全的,不要再担心了,睡觉吧,孩子,先睡觉再说。”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谁?”卡妮垂首站在门里看着海珏,生平第一次,她的表情流露出一丝茫然和无助。
海珏顿了一下,关上门,站在外面说了一句话,她的声音干燥低沉,像温暖和煦的风。
“明天太阳还会升起来的,孩子,一切都会好的。”
四周陷入黑暗和寂静,卡妮僵硬地走到床边慢慢坐下。
十三院的同学们,中心护卫队,杜教务,海教授,大遣……所有人都走了,她现在是一个人了。
大齐死了。
她不明白,再漫长的寒潮也会过去,再猛烈的异兽攻击,十三院也都熬过去了,但大齐怎么会不在了呢?他必定还留在十三院,等着寒潮过去,太阳升起,学生们从休眠中复苏过来……是了,他还等着号召大家,等着把所有人凝聚在一起,用他那极具感染力的嗓音与魅力。
卡妮心里生出一股冲动
,她想回去,回到十三院,找到大齐。
那个勇敢无畏、爱出风头、一腔热血又带点英雄主义的大齐,去哪里了啊?
他有那么崇高的理想,他想帮卡妮进入科研队,他想留在十三院,改造这个地方,把它打造成一个真正自由的学院……十三院有那么多弊端,其他学生都惧怕这里,只有他是真心爱着这个地方,爱着里面所有的人。
他是最爱十三院的人,却死在了用来保护十三院的猎杀者的枪下,连最后一支大管的音乐都不会为他响起。他短暂的一生都充满朝气,干净挺拔,死后却要闷在一间阴暗狭窄的刑讯室,也不知有没有人耐心给他收尸。
他用满腔的爱和热忱,换得了世界最残忍的回应。
卡妮这才感觉到心脏处传来阵阵绞痛,胸腔混合着绝望与悲哀,疼痛铺天盖地,无以复加,她不能相信,她还是不能相信……
黑暗吞噬一切,悲痛无限延长,在寂静的黑洞里,声音和光都消失了,她的呼吸和心跳声却不停回响,但这还有什么意义呢,她的身体仿佛只剩一个空壳,可就连这么一个空壳都不得安宁。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卡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逼着自己一点点撕开回忆的保护膜。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用那瓶显影剂,他们就不会那么快找到大齐,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冲突?
又或者,她用了显影剂,但是身手再快一点
,再快五分钟,不,哪怕三分钟,是不是就能在护卫队赶来之前把大齐带走?只要不撞上亚瑟·帕克,是不是一切就还有转机?
可是中心护卫队到底来做什么?吴院长随口一说,最多也只拿侦查队来恐吓他们,区区一个十三院,何德何能,可以惊动中心护卫队?
她不明白,大齐自然也不明白,但他直到死,都还在不停地给她打手势,叫她快跑。
她胸中有一种沉重的痛感,犹如巨石压下,无法呼吸,身体被拖拽进深海,每个细胞都冷得颤抖,每一寸肌肤都被刺痛。
也许大齐已经窥探到了什么,但那时已经是一盘死局,也许在他不停打手势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他来不及跟她解释原因,但直到最后一刻,他还在曲着手指,跟她说,对不起。
对不起。
卡妮将脸埋进手里,眼泪夺眶而出。
在她漫长而枯燥的生命里,她几乎从未崩溃过,总是东躲西藏,总是把自己的心情加以遮掩,此刻,无尽的痛苦和悲哀如漫天飓风席卷而来,击垮了她最后的防线,是愧疚,是永远相欠,是关于生命和死亡的绝望。
大遣说的没错,这都是因为她。
从进禁区,关禁闭,到比赛结赛,进实验室拿到显影剂,再试图去刑讯室救大齐……这背后的确是有人操纵,但也的确是因为她的愚蠢和盲目,才每一步都踩中了雷点,最终导致了大齐的死亡
。
回忆像锈迹斑斑的刀锋,揉搓剐蹭,扯开温热的伤口。卡妮陷在痛苦和悲伤中,那悲痛深邃沉重,像反复的凌迟。
这一夜很长,而她知道,她的余生都不能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