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恪倚着行李箱,发丝遮住了上半张脸,挺翘的鼻梁映着光亮,他垂着头,像是在数地上的蚂蚁。
周遭一切都是灰的,乌的,光秃秃的水泥色。只有时恪被勾勒出一身柔暖的光晕,占满了眼底的位置,不留一丝缝隙,钻不进一星灰尘。
脚步声由远及近,时恪抬起了头,在还没调整好情绪的时候就已经落入一场突如其来的拥抱。
黎昀仓皇的呼吸,急促的丶不成节奏的落在他的後颈。
时恪眼前陷入昏暗,很快又泛上一点酸意,手堪堪抵住他坚实的胸,一个轻轻向外使力的条件反射。
黎昀:「别推开我。」
方才电话里的声音像是伪装,此刻的轻颤才是它主人最真实的样子,他重复道:「别推开我……」
黎昀的底色并不温和,只是习惯包装得柔软,在走投无路时也会露出侵略的影子。他环着时恪的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用力,像是一棵在扎根的树,像是要把胸腔填满。
「你怎麽来了。」时恪揭过话茬,掩饰住在沉郁中恰然生出的一丝怦然。
「不放心。」这是黎昀的第一反应,与之旗鼓相当的,是缠恼了他许久的情绪。
黎昀的手掌托着时恪的软发,轻柔道:「还有……我想你。」
土松动了。
最上层像是被人撬开的。空气带着阳光的味道灌了进来,时恪触到了一点点春天的甜风。
「事情解决好了?」黎昀惯会拿捏人情绪,又给他留了个放松的气口。
时恪顺坡下,「大概吧,接下来回去工作。」
黎昀:「好。我来订机票。」
来得太匆忙,赶上一波在小红薯上兴起的江城旅游潮,跑了许多家酒店几乎全满。机票是明早六点的,再如何剩下的十几个小时总不能在候机厅里熬着。
搜寻半晌,最後落脚在在离机场不远的一家高级酒店。
黎昀在接待员问询房型的时候毅然决然选了间套房,半点不肯再让人脱离视线。
两人坐在窗边,桌上是酒店的餐食:清蒸鱼丶珍珠丸子丶莲藕排骨汤,没见到什麽景色,倒是吃了当地特色菜,多少也算应了先前的约定。
鱼肉白嫩,淋了豉汁酱香浓郁,黎昀细细将刺剔除乾净放在时恪碗里,又给他添上汤放在跟前。
时恪低头吃饭,问了句:「是老师告诉你的吗?」
黎昀「嗯」了声,又说:「我怕你不接电话。」
好高明一句。时恪的愧疚感顿时漫了上来。他找了多久?在纽约的电话也是因为不放心吗?
时恪想道歉,却没法说什麽,本来就是自己有意回避。
似有若无一招以退为进,结果黎昀还是忍不下心,他轻叹道:「做你想做的,是我太着急。」
外面偶有飞机轰鸣从头顶掠过,在夜幕留下一串浅灰的长尾,黎昀起身拉上窗户,只留三指宽的空间用来换气。
手机震动,时恪收到刘警官的简讯,关於案件的流程进度通知,顺带提醒他林轶帐户里那六十万的事。
他看完,视线飘向窗外一览无馀的夜景。
知道黎昀不缺钱,但以林轶的德性怕是不知道勒索了多少,甚至,如果他没死,那黎昀等同於被自己拉入了深渊。
「怎麽了?」黎昀很快注意到他的情绪。
时恪食不下咽,放下筷子,「林轶户头的钱我会还给你。」
按照法律规定,死者未立遗嘱,财产则由第一继承人继承,也就是说免去敲诈勒索的程序,直接由时恪还款。
这回轮到黎昀滞住了,目光微凝,怕时恪再生出回避的心思,「对不起。」
「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