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谢令仪都辗转反侧,不得安寝。
等次日梳妆时,她眼下的乌青十分骇人,谢令仪按下春棋的手,“不用遮掩了,越憔悴越好。”
戏台子都搭好了,她哪能不去唱上一唱。
春棋会意,不仅不施胭脂,还将雪白的香粉往她脸上涂了好几层。
马车已经修好了,谢令仪连早膳都没用,就直接吩咐赶路。
冒着瓢泼大雨,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傍晚时分赶到了长宁侯府。
郑萦在垂花门等她。
“老夫人病地太重,连水都喂不进去,还一心想着要见您最后一面,您不来,老夫人都不敢死——”
一面说,她一面落泪,口齿极为伶俐,每个字都吐音清晰,似乎生怕她听不见一般。
谢令仪面无表情,“收着些,都是熟人,没必要。”
郑萦置若罔闻,哭地那叫一个哀婉动人,“令仪,当着秦王的面,你还是哭一哭比较好。”
“你不在乎长宁侯府,不在乎亲人,总不能连夫君都不在乎罢?”
“你想让他如何看你?”
“一个不孝的孽种,祖母垂危,都不屑掉两颗眼泪的孽种?”
字字锥心。
谢令仪用力掐着掌心,咬地牙齿生疼,她满以为她再也不用逢场作戏,再也不用向长宁侯府低头了。
临江院里人满为患,哭声一片。
谢令仪一眼就找到了那道玄色身影,萧衍似有感应,眼神扫了过来。
越过排排跪着的人群,两人四目相对,谢令仪看到了他眼底的狐疑。
也是,祖母临终,她总该要哭上一哭。
这么想着,谢令仪终于哭了出来。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声凄厉,哀痛欲绝,“祖母——孙儿来了——”
跪着的人忙给她让路。
谢老夫人伸出颤抖的手,喉咙里含糊不清,“令仪,是我的乖孙女儿来了吗?”
“是孙女儿。”
谢令仪掐着胳膊上的嫩肉,努力让自己哭地伤心一些。
郑萦眼眶通红,连忙将她扶起来,“好孩子,快去看祖母一眼,她要撑不住了。”
一时间,屋里屋外俱都哭了起来。
萧衍看着谢令仪扑跪在谢老夫人榻前,泪如雨下,她声声唤着祖母,仿若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谢老夫人抖着手,抚上她的脸颊,那浑浊的眼珠动了动,陡然爆发出生机,倒像是回光返照了一般。
“丫头,你娘死的早,我最是放心不下你,怕你被夫家欺负,怕你在夫家过地不好……咳咳。”
“祖母放心,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萧衍永不负谢令仪。”
萧衍眼底划过一丝不忍,现在看来,谢老夫人许是真的疼爱令仪,只是年事已高,不可能面面俱到,这才让谢府众人钻了空子,害令仪吃了那么多苦头。
谢令仪趴在榻上,以袖捂面,萧衍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浑身都在颤,料是伤心过度。
她总是这般心软,到头来伤自己最深。
萧衍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送她去仙都苑了,还能多陪陪祖母,少留些遗憾。
齐氏哀哀哭着,藏在袖中的手暗暗戳了谢老夫人一下。
谢老夫人咳嗽了半天,握起谢令仪的手,“令仪啊,我走了后,你要好好的,同姊妹兄弟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