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晚安。」
凌唐一屁股坐到了他旁边的沙发上。
乐野:……
「你想说什麽……」
「你很聪明,肯定早就猜到了,我无数次想过离开……离开这个世界……」
凌唐把窗帘往两人中间扯了扯,大概不习惯也从未和别人倾吐过这些,直到自己隐在一小片阴影里,他才盯着另外一个方向,缓缓开口。
他说,从记事起,凌岳就用一直残忍到可怕的手段对付他的所有「不」,甚至是一个表情不符合父亲的心意,他将看到一把刀横在父亲的脖子上,或者是胳膊上。他有试过哭喊,或者是置之不理,接着看到的,便是一滴滴的鲜血。
凌岳流血的次数不多,毕竟小时候的凌唐早就吓得浑身发颤,不敢再说「不」。
他说,十五岁那年是他第一次想要逃跑,真的跑了,去找姥姥,然後姥姥用凌岳同样的办法对付了他,为自己换来了读自己喜欢的大学和专业的机会。
後来,他也学着姥姥对付凌岳的极端行为,可凌岳把刀架在了唐毓的脖子上。
他说,二十八岁那年他是真的打算去死,可是碰见了一个让他改变想法的人,但凌岳不久後的紧紧相逼,重新让他陷入黑暗……
况且在那之前,他从姥姥那里得知,自己是父母抱养来的。
「我既不能死,又没法好好活着,所以,再拽着一个人,太残忍。」
乐野早就泪流满面,从他说「自己是被抱养的」,或者是从一开始的那把刀开始,乐野噙着源源不断的热泪,摇着头,他不知道,真相是如此残忍丶荒唐。
可面临着残忍无法逃离的凌唐,却说不愿对他残忍。
乐野哭出了声,小幅度地打着颤,他无法想像,凌唐是怎麽把那把无形的刀吞咽下去,这麽多年。
这麽多年,他痛苦而强大,他压抑而善良,他把自己埋在血污下的心脏,小心翼翼地展露给他。
「乐野,乐野,停,没事了,别哭……」
恍惚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乐野感受到自己背上的一双大手,一下一下用力地给他顺着气,他睁大眼睛,扑进凌唐的怀里。
仰起头,胡乱地亲吻。
凌唐没有回应他,甚至没有抱他,他直到此刻,还有挥之不去的内疚感,为自己三年前的不告而别,乐野原谅他了,可他自己还没有。
他伤害了他,他得至少加倍报复回来,才行。
凌唐这麽想着,他习惯了被这麽丶被残忍地对待,情难自控时,也不过用下巴磕了磕乐野的脑袋,以示安慰。
「都过去了,真的,现在好很多,他们……有了一个亲生女儿,快两岁了,很可爱,他们很爱她,为此改变了许多。」
乐野渐渐平复下来,原来「都过去了」是这个意思。
他想,但胸腔更加憋闷,凌唐的父亲并非一直犯病,他是能变好的,但不是为了凌唐。
「乐野,不要这样,别哭了。」
「高哈尔。」
「宝贝。」
乐野怔住,响亮地打了声嗝,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被凌唐托起来,细细地擦着他的眼睛,直到他彻底平静,才微微挪开了身子。
「凌唐哥。」
凌唐看过来,等他说,深邃的眼睛里是化不去的担忧。
许久,乐野决定坦白。
他像一只小猫似的,把脚丫藏在抱枕底下,双手抱着膝盖,头搭在上面,神情专注地看着凌唐,说自己有焦虑症。
凌唐呼吸一滞,即使早有预料,此刻仍是心痛难耐。
乐野看着他变了神色的脸,笑了笑:
「我是不是很好学啊,把你的焦虑症也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