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刚临近夜晚,室内光线不足,但我依旧能看清她身上的着装——肃穆的样式,漆黑的颜色,没有一点别的装饰,是葬礼用的衣裙。
葬礼?
我突然不敢继续说话了,也不敢随意耍性子。我发现,伊秋的脸即使就在我眼前,却越来越模糊……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彻底消失掉。
绝对不要!
她蹲下来问我的愿望是什么。
泪意突然上涌,我极力控制不让眼睛里泛出水光,让自己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不,伊秋,你是想满足我的愿望后,就和我分开吗?
我确信我不要这样。
但我更不希望伊秋难过——因为她看起来,真的憔悴又脆弱。
“我想和你去看萤火虫。”
现在是春天,我会从今天起开始虔诚地祈求上帝眷顾我,让我在这几个月里,把伊秋留下。
……
我带上了小提琴。
我和伊秋一起去了湖边。
我给伊秋拉了曲子。
我把礼物盒那封迟到的信送给了她。
萤火虫没有来。
伊秋哭了。
但我们把这个愿望的实现期限,延后了好多好多年。
我长大了,伊秋。
害怕的话,就试着不要那么坚强,依靠一下我吧。
-
叮——
记忆回收:
【HE:上帝站在我这边】
*
贝多芬的愿望令伊秋失神了很久。
她虽然不想承认,但心里清楚:这个敏感的孩子一定察觉到了什么。但他没有追问,甚至没有钻语言的空子,说什么类似“和你一直一起弹钢琴”的话,很简单地许愿想去看萤火虫。
伊秋心里突然开始厌弃自己的退缩。
她真的是太糟糕了——糟糕到在她想要切断和小狮子的联系时,对方给予的温柔简直将她一遍遍进行着鞭笞。
但伊秋真的失去了自信,她害怕自己失去价值,被羁绊的另一方抛下——就像她没有什么正当的理由,能和贝多芬一起去荷兰一样。
她还能教给小狮子多少东西呢?
老埃顿已经离世,他是笑着去见上帝的,很早以前就把贝多芬的管风琴教学交给了修道院另一位乐师。但小狮子不能跟着她学一辈子钢琴,她可以教授他一些乐理,但真正的和声学、作曲理论以及管弦配器,绝不是她能担任的。
早在贝多芬没回来前,伊秋就已经物色好了他作曲老师的人选。
但看着委屈又懂事的小狮子,她似乎没办法就这样狠心送走他。
萤火虫之夜结束后,一定要和他说再见,以后管住自己,做个旁观的见证者就行。在此之前,钢琴课和往常一样,但私交能减少就直接免去。
在送小狮子回家的路上,伊秋这样暗示自己。
……
夏日转眼即至。
某天,贝多芬回课技术后,告诉伊秋,今晚就去看萤火虫。
她怔愣着坐在钢琴前,看他向她鞠躬道别,穿过音乐室,消失在门扉后。窗外的蝉鸣聒噪到将心烦意乱,直接演变成一曲交响。
是夜,他们一起如约出现在湖边。
天色很暗,除了一弯明月浮现在天河上,也只有风拂过的湖上零星反折着它破碎的倒影。银河璀璨,芦苇丛是墨色勾勒的写意,连同那些树影招摇和岿然不动的远方峰峦,一起构成清冷的画卷。
伊秋在离湖畔不愿处的大石头上坐下,撑起脸望着远方发呆。她不知已在这坐了多久。
明明期待这一天已久,此刻却矛盾地希望时间能在慢一点。
明明是萤火虫的季节,夜色越深,它们却无影无踪。
贝多芬走到她身边,拿起提琴,开始拉起旋律。
伊秋身体微滞,《圣母颂》中属于古诺的乐句,如水波般向四周荡漾开来。如此娴熟与深情的吟唱,像是琴弦与琴弓早已磨合过千百遍。温柔的弦音带着呼吸的震颤,一声声渗进心里。
“伊秋,以后想和人合奏,你可以和我一起——虽然我钢琴算不上好,提琴也不够专业,但我会慢慢把它们变成我的东西。”
“伊秋,在荷兰的时候,我给你写过信,但我不知道为什么,它没有被寄出去,直到我今天翻开行李箱,它又出现在我面前——我今天一直在想,如果它能顺利送到你手里,是不是很多事,就会很简单了。”
他把信件送到她手里,她看到信纸上的文字,听着他的复述,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