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蝶樱叹口气,往既晏的大衣口袋里塞了一百块钱:「乖,去买张回西安的车票,早点回家。」
王既晏一言不发打开车门下车,顺手从口袋中掏出那张钞票扔在车座上,拎着包就走远了。田蝶樱目送她的背影。从背後看,王既晏脊背似乎绷着,却稍微有点躬身,说明她一定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田蝶樱没有下车。她就坐在驾驶座上,隔着蒙尘的车窗深深望着王既晏的背影,神情忧郁。她俯在方向盘上,将手伸到眼前,眼睛湿润地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指和漂亮的指甲。她突然想回自己在青森的故乡了……
王既晏没有买去西安的车票,而是买了去靖边的票。靖边是她师父丁释忧的故乡,落叶归根,丁释忧最後也埋葬在那里。
只是她知道得太迟了,太迟了。
有的事情,自始至终也没有让死者知道。为时已晚。
她想起普化观的事情,冷静下来时又有点後怕。
王既晏坐在榆林汽车站候车室里,看着窗外飘飞着的大雪,冻得浑身发抖,眼眶都是红的。周围挤了很多人,扯着嗓子喊陕西话,各色大包小包铺了一地,熙熙攘攘的。那都是属於人间的一切,与她无关。她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她背了一个小包,坐在椅子上候车时就紧紧搂在怀里。她不能哭,不能在这麽多陌生人面前哭,让别人看到自己内心最柔软最痛苦的角落。
王既晏相信,她师父的死,从里到外都透着蹊跷,仿佛每一环节都有阴谋在其中运作。
2010年秋天,师父心爱的女人苏荷因罹患鼻癌,才四十岁出头就去世了。师父倍受打击,头发一夜之间变得花白。她看得心疼,却也有些窃喜:师父只剩下自己了。比起苏荷,年轻漂亮的王既晏何止好了千倍万倍。
12月,神霄派原掌教羽化登仙,师父前往陕西榆林同师伯商议神霄派新任掌教的事情。王既晏本来也要跟随,但那时她正值高三,师父没有让她去。半个月後,有天她忽然接到了师父的电话。师父说:「你走吧,既晏,就当我已经死了。」
王既晏疑惑不已,想要再问,那边已经挂了电话;再拨打过去,怎麽都打不通了。再仔细想着师父那半句话,不由大惊失色。於是她立即动身前往榆林,最後只来得及看到……破旧的道观供桌上,师父的遗像。师伯丁解忧说,师父是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去世。
她只想骂人。
师父四十八岁,身体一直很好,怎麽会说心脏病突发就心脏病突发呢?你怎麽不说他难产?王既晏这样想着,铺天盖地的愤怒和悲哀率先拥挤着向她袭来,几乎令人窒息。
神霄派掌教人选本当是师伯丁解忧,当然师父也许有意与之竞夺,兄弟俩或许闹过什麽不愉快,但是为什麽要杀人?为什麽要害死他?
她想起遗像里师父的笑,就觉得像有块大石头沉重地压在心里。
王既晏根本就不是丁解忧的对手。无论实力还是计谋。一个是德高望重的神霄派掌教,一个是只有十八岁的小女孩。
她承认,在这场博弈中,她输得一败涂地。
更为悲哀的是,直到师父死後,王既晏也没有让他知道,她一直都在爱他。
2010年的冬天,王既晏十八岁;丁释忧享年四十八岁。
那时王既晏想她会爱丁释忧一辈子。
那时王既晏恨丁解忧的残忍,恨田蝶樱的虚伪,恨到入骨。
那时她在夜色中走进毛乌素沙漠,和死去的红柳树擦肩而过。陕北下起了大雪,似凝结生寒的眼泪。
也是在那时王既晏第一次遇到法伦……然後来到康汀奈特大陆,成为幽冥长女。
如果自己人生一切浓墨重彩的转折都是因为她师父的死,那麽当时在漫天纷扬的大雪之下,她是否会乞求上苍垂怜逆转,推开法伦对她伸出的手。
第一章寒绯
康汀奈特大陆极东之处的花都,是大陆五国之中最为浓艳的一个国家。二月份,首都礼川城山上的寒绯樱方长出花苞,宫中的樱树已经开满了妃色的花朵。
花都公主青田蝶姬站在走廊中,隔着雕花的木制栏杆看着樱花如霞照映着整个庭院。今天有客人要来拜访,对她而言是很重要的人物。她没有换礼服,就穿着一身简简单单的休闲外套和牛仔裤,长发松松垮垮挽了一个髻。
若是叫她的兄长,花都的皇帝青田川俊知晓她这副模样去接待客人,一定会批评她的。不过今天这位客人比较特殊,蝶姬知晓她十分厌恶自己,不管穿什麽都不可能改变她对自己的看法。她就是讨厌青田蝶姬,或者说田蝶樱这个人。
有个侍女垂首小碎步走来,用日语低声说说:「蝶公主,幽冥长女到了。」
青田蝶姬随手拈起一片飘落到扶栏上的花瓣,笑道:「准备茶水,让她进来吧。」
王既晏乘坐火车到花都的时候想起川端康成《雪国》的开头: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
然而她到达花都的时候正是上午十点钟,看不到夜空,也没有山脚的信号所,白茫茫是道路两旁早春新绽的樱花。田蝶樱派了人在火车站接她,是个个子很高的女人,用不太熟练的中文和她打招呼。
王既晏这次拜访田蝶樱完全是私人性质的。幽冥国刚在北国搞完破坏,整个大陆都还处於政治敏感期。田蝶樱贵为花都公主,虽然不参政,也不可掉以轻心。王既晏本打算认真贯彻落实与这个女人老死不相往来的原则,但是她近来突然改变主意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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