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画屏瞅个空子贴过来问:“他是当真认出来了,还是瞎猜?”
紫袖笑道:“他那眼睛专看成百上千年的物件,咱们才二三十年,辨个真伪有甚么难?”
展画屏笑骂一句,偷偷掐他后脖子。两人说笑一阵,便同众人一齐参与接亲礼。
迎亲的锣鼓队里,微慎也套着红袍,眼看新娘蒙着盖头,手中提着一只紫檀木箱,被一个面目粗糙的哥哥背上了花轿。
他嘴角微微翘起,都看得明白。这木箱子就是引诱他的道具。真的木箱早被师妹包裹好,缠在他肚子前头伪装成了胖捕头那样的肚腩,谁也瞧不破。
迎亲队伍出发,他拿着乐器,不过南郭吹竽而已。
瞥向路旁,人群里闪过师妹的圆脸,准备攀上屋脊跟随。
两人打着暗号正要转弯,前头路人忽然挤成一团。好容易挤出人群上了大路,眼前一花,他愣了一刻:迎亲队伍成了两支,各有一顶花轿,分朝两条大街而去。
微慎认得新郎,等师妹又出现,朝上头打个手势。微知著一颗小石子打来,准准扬起花轿窗帘一角,一只提着紫檀木箱的玉手闪过,同时是女子的惊呼,随即安静。
没错,是这个。微慎跟了上去,又去看另一支队伍,只觉方才一挤是刻意安排。
微知著不想拖师兄后腿,然而屋脊没连着,只得不断绕路,奋力攀登。正观察两支队伍,忽然脚下一虚,瓦片碎裂,躺平在屋顶。
只听下头有人说:“我的银子呢?”
她战战兢兢看去,竟又是陈淡云。
等微慎回神再看,屋脊上的师妹不见了。
怎么会?他搜寻一番都不见人,再朝前看时,蓦然发现新郎也不见了。
队伍朝着人少的地方走,甚至连自己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少。微慎有些发慌,用力甩头,仔细回顾,确认自己没有跟错队伍。
人在莫名减少?稍微一琢磨,他就明白了。
这是有人布阵。有人在用同样的方法来对付他。不知哪一刻,或许师妹消失前一瞬,就是阵法发动的时候。
既如此,这里许多都是幻象了。
他反而淡定下来,飞速寻找破阵的阵眼。再转弯时,抬轿的人也不见了,一顶花轿孤零零停在巷中,有人跨出轿来。
微慎不再迟疑,回头就走。说时迟那时快,一阵香风掠过,有人从后赶了上来。
他早有准备,拿出身上数把飞刀抛出,对方动作极为轻盈,像朵云彩被他挥退数尺,坐在地下。
那人手里提着紫檀木箱,一对笑眼正望着他,就是被他一网捞住的青年。
微慎从瞧见对方身影就大呼坏事,这人虽穿着新娘的裙衫绣鞋,身量却根本就是个男人!
或许是布阵之人的虚像,但术法却不可轻视。只见他一挥手,便有一道阴影唰地飘来,人不人鬼不鬼,擦着微慎肩膀飞了过去。
微慎要躲,那阴影不知哪里又来,唰地擦过他的后背。
冷汗渗满额头,微慎却定下了心。阵法当中,许多反常之物便是阵眼所在。此时不需畏惧,只需……
他躲避着再次飘过的那道鬼影,一边向那笑面青年丢出一枚银光弹,一边拿出腰间小瓶果断泼出——
半瓶黑狗血迎着那影子的方向直直飙了过去。
眼前黑光大盛,罡风过处,身前的伪装裂开,紫檀木箱落在脚边;前方地下只剩一件外袍,连一滴血都不见,那鬼影也消失了。
而那穿着喜服的青年,在银光弹“砰”一声炸响后,倒在地下不动了。他的紫檀木箱飞出数尺,就在微慎不远处。
身后遥遥传来人声,微慎松了口气,这阵不难破,只需尽快离去。
他弯腰去取木箱,登时傻眼。
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东西,都是一模一样的紫檀木箱摆在那里,连那青年所携总共整整十个。
幻象为何还没结束?微慎心惊之余却并没慌神。
他随手开了盒子看,都是黄澄澄的天王像,触手冰凉,纯金打造。
不。既是幻象,便不可能一模一样。
他拿起一个金人儿,凭借他的经验,这种东西往往带着机关,多的能有七层甚至十层;想要打开温家仓房的门,也要到门前才能最终解开。此前他只在脑中解谜,这时说不得要试上一试。
一通巧手操作,他按照思考成果试探着每一处起伏和每一道纹路,果然摸到第四个时,咔嚓一声,金像身首分离。微慎心头一喜,只见头部和身躯连接处镶着硕大一颗宝石。
这等稀世珍品,绝非随处可见。他把后头几座全部检查完毕,果然只有这一个带着宝石。
造像容易,复制机关却难。即便在幻像中,孰真孰假不言自明。
他提起木箱出了巷子,回头再看,地上的人也好,木箱也好,都不见了,只剩一件泼了黑狗血的衣裳。
破阵成功,微慎便要去找师妹,发了信号却无人回应。
他拐进一间破院,找一个旧盆,从怀里摸出两枚铜钱。这是师妹临出门给他的,此时刚好用来寻人。
把紫檀木箱坐在身下,他凝神运起“溯流光”功法,深色墙壁上慢慢现出一片影子。
远处破墙后头,紫袖只听陈淡云说过他的能耐,这时好奇地看,低声说:“这小子不赖。”
展画屏说:“这么多年,没人朝我泼过狗血。”
紫袖想起方才驱鬼那一幕,笑得几乎滚倒,被他搂在怀里按住了嘴。两人抱在一起看那墙壁,上头显现出湖水山林,跳着一头白鹿。
“是五浊谷。”
展画屏装神弄鬼时早把微慎身上的零碎换过一遭,这时用的铜钱自然是他身上的东西,因此一眼就认出自己去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