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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紫袖踏着暮色拐回果子胡同,已过了晚饭时间,十分安静,也没有人走动。今日突如其来的一场大战,却将魔教痕迹抹去了,他一时有些惆怅。走到门口,忽然停住了脚步。在距离数步的位置看去,自家院门开了一条寸许宽的缝。明明记得走之前将大门紧闭锁好了的。麻药劲儿过了,他不顾伤处还痛着,瞬间捏紧了剑。

紫袖放轻脚步走到门前,见门锁已不知哪去了,只剩链子歪歪斜斜挂在一侧。他屏息凝神,听院中无甚声响,收回了要推门的手,向一侧挪了挪,纵身跃起,跳上了墙头,向下俯瞰。黯淡的院中确无人迹,几间屋子也都安静得很,看不出甚么异常,唯有卧房的门不曾关紧。他缓缓将剑抽了出来,又提气无声落在地下,一步一步接近卧房,听了听亦无响动,突然踹开门冲了进去,将手中长剑舞了一团剑花,喝道:“是谁!”

夕阳残余的斜晖照进房中,甚么动静也没有。他又去书房厨房,并院子角落,统统细看一番,此时已近夏天,院里干燥平坦,既无落叶,又无雪尘,自然不见任何印痕,只捡到了被撬坏的门锁。他当即返回卧房去,看大柜子被打开过,忙忙开了柜门,却见衣裳被翻得乱七八糟,打眼便知有几件料子好些的袍子被偷走了。柜里叠放的被褥也被动过,许是不易带走,并未缺少。费西楼给他买的一双新鞋,并抽屉里的一点碎银,也都不见了。

紫袖看东西被翻乱了,急得直向深处掏摸,后来索性将全部衣裳都拽出来扔在地下,一寸一寸去寻,却一无所获。又在柜里上上下下翻了一遍,最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的《寄展獠书》也不见了。

他心知自己向来将其藏在衣柜当中,应当卷在衣裳里被一并带走了,直是难过万分,喃喃地也不知跟谁说:“你要东西便拿,我的册子,我的册子……”又见床铺也有些乱,忽然跳了起来,掀开枕头被褥,看床板上赫然放着个油纸包,才略微宽心些,打开瞧瞧,那本《别离剑谱》还完好无损地包在里头,不由松了半口气。只是心中依然不甘,将床下柜底仔细寻过,书房厨房也都找了,除了发现其余物事也丢了些,却哪里又有《寄展獠书》的影子?

他甚至出门在左近地下看过,只求那人偷了东西,走路一个不小心,将册子掉在地下;或者发现衣裳里头有本簿册,丝毫不想要,随手抛在门口墙根。他带着希冀找遍了附近,还是没有。

紫袖犹如丧家之犬般回到院里,这才不得不承认果真是遭了贼。财物丢失,他都不在意,只是《寄展獠书》不见了,委实令他一时难以接受。天色渐暗,他坐在桌边,也不点灯,对着空空的院落道:“这怎么办……那里头是我这半年来,半年来……”思及自己满满的思念或许即将被一个陌生人随手抛掷在未知的角落,被人踩踏、焚烧,被污水浸烂,被动物撕咬,登时心痛如割。那里头虽没有展画屏的名字,每一页上却都写了许多个“你”。他捂住脸道:“我对不起你……我以后不再写了。”

天黑下来,紫袖心中乱成一团。他喝了些水,吃了药丸子,备了点药在床边,再将门户查看数次,关得紧紧的,裹起被子来捂住自己。

伤口火烧火燎,他迷迷糊糊地,不知是困还是累了,心里有甚么像在撕扯,快要跳不动了。他双唇止不住地颤抖,极小声地念叨:“我,展画屏……我杀了人。”

当夜果然发起烧,兴风作浪,在梦里说着胡话醒来。他自己灌下药去,看天还没亮,又埋头睡。

杜瑶山一大早便翻墙进院,拿着煎好的药,没敲开卧房的门,正抬脚踹,却见他幽魂一般将门开了。杜瑶山劈头盖脸道:“知道你家里有药,也不能不拿大夫开的罢!”见他一脸哀鸿遍野,又皱眉道,“你是忘了罢。”

紫袖接过他手里的药,一口气灌下去,软倒在桌边。杜瑶山将他扶回床上,紫袖却指着他带来的粥,不肯躺下。杜瑶山估摸他连只鸡都没杀过,瞧这副模样,昨天必然不好受,不想他竟精神渐复,也奋力进些饮食,心中称奇。

紫袖也不肯休息,照样去了衙门当值,却不时垂头丧气,刘四、徐五轮番劝他一阵。杜瑶山后来才听说他家中进贼,自然数落完了又是一通谆谆教诲,见他似是没听进去,没活做时便只晓得在那里气虚志短,竟然还对着虚空喃喃自语,越看越心烦,免不了呵斥两句。紫袖就把脖子一缩,幽怨地对着墙角。

不过两日,王知县忽然传人,杜瑶山顾不得再骂,叫着紫袖骑上了马朝北急赶。二人到了北边城墙根,背着街一片小小院落挤挤挨挨。适逢暮春时节,刚过正午,本应是饭后歇晌之时,有一户门前却已围着些人,在那里指点叫嚷:“这个模样,该是魔教来灭门了罢?”

杜瑶山和紫袖对视一眼,上前将人驱赶尽了。院中住着夫妇二人,只是被利刃割颈,都已断气。丈夫倒在院中,妻子倒在屋里,桌上还摆着吃完未收的盘碗。稍歇便有刑房的人跟了来,将尸首完毕带回衙门。

杜瑶山又仔细问过报官那人,吩咐捕房众人或守住案发小院,或寻找线索,捉拿嫌犯,却是连着七八天不曾寻到一根汗毛。

紫袖跟着守了几天,也没甚么收获,便和杜瑶山二人边走边嘀嘀咕咕地商议。走到县衙门口,天色渐暗,薄暮冥冥,只见石狮子旁有个人孤单单地站着。听见脚步声响,便向他们望过来,像是在搜寻甚么。

杜瑶山刚觉得可疑,正欲责问,定睛一看,这人一头黑发随意束着,一双桃花眼澄明如同秋水,风止亦扬波,顾盼总含情;身上穿着件半旧白衫,虽负着把长剑,却是无限清俊,三分风流。他一时想不起城里何处见过这般人物,直以为是画中剑仙跑出来了,不禁将呵斥之词尽数咽了回去。

紫袖却嗷一声窜出,连声嚷道:“大师兄!大师兄!你怎么来了!我可真想你!”饿虎扑食一般飞了上去。费西楼一见他,眼泪都要流下来,拉着手只一迭声感叹:“你如何瘦成了这个样!这是在哪里晒的?怎么黑了这许多?我方才都没敢认你!”

紫袖眼中连日来的阴翳扫去一半,抱着他又叫又跳,欢声道:“哪里瘦了,我饭吃得多,力气也长了!你看我不也长高了么?”费西楼细细打量一番,见他果然是长了寸许,竟与自己一般高了。又看他穿着捕快的袍服,靴底生风,动作利落,是个大人样了。却依然忍不住掐着他的脸道:“孤拐上的肉都没了!”

紫袖只朝他嘻嘻笑,又道:“你吃饭没有?我请你吃去!我领了银子的。”费西楼早将他过的日子想得其惨无比,心疼不已,哪里还肯让他掏钱,当下便说:“胡说呢,我带你吃!你要吃甚么?烧鸭子想吃么?要不烤羊肉罢,好不好?不嫌热咱们就吃锅子去?”

杜瑶山在二人的欢喜之外,小心翼翼探过头来道:“不如……小弟做东如何?”二人这才想起还有他在那里。紫袖搂着费西楼,回头道:“你怎么还没走?”西楼知道紫袖职级甚低,这必定是个上司,官大一级压死人,便将紫袖从身上剥下,上前半步,微笑道:“这位官爷怎生称呼?”

杜瑶山拱拱手道:“在下杜瑶山,是这里的捕头。阁下是紫袖的师兄罢?数度听他提起,百闻不如一见,真是好表人物。都算是自家兄弟,你我也不必见外了。”西楼见他爽快,便还礼道:“在下费西楼,是紫袖的同门大师兄。我这傻弟弟甚么都不懂,给杜兄弟添麻烦了。”序过年齿,杜瑶山比西楼小上两岁,便以兄相称。

紫袖心中畅快,便道:“杜捕头,一起吃饭去啊!”杜瑶山笑道:“那自然的,有朋自远方来,这个东道可别跟我抢。我去捕房交代两句,咱们就去聚胜楼。”

第29章春无踪迹(8)

费西楼来了,紫袖自然欢天喜地,只是刚进家门便被师兄揪着耳朵问起膀子怎么了,知道自己右臂尚未完全复元,被师兄看了出来,只得将受伤一事都招了。西楼扯开他领子一瞧,那箭坑还结着疤,登时就急了眼。紫袖怕大师兄立马开门再出去,慌忙又说:“不要紧的,那人已被我杀了!”

西楼直愣愣瞧着他,喉头滚了一滚,便拉着师弟慢慢进屋去。

二人将书房收拾出来给西楼住。紫袖问起他为何这样急着赶回,西楼便说:“家里倒没什么不好,只是那几个叔父姨母,整日只知道张罗着催我成亲,烦也烦死了。因此在父母坟上祭扫完毕,我便说还要回山,早早出来。”

紫袖好奇问道:“你不想成亲么?”西楼道:“不想,人生长得很,我还不曾各处去闯荡见识。”又敲敲他的脑门,“怎么,看你师兄看腻烦了?”紫袖咋舌道:“那倒不是,我只怕你觉得孤单。”西楼看着紫袖含笑的双眼,只觉他眼圈儿有些发乌,便甚么都不许再说,只催他睡去。

次日一早,紫袖才将从五龙观众人处问来的事讲与西楼,西楼听毕便说:“我这一个来回也打听了几句,魔教从未搞出这么大动静,咱们竟是破天荒头一份,因此竟是说的人多,见的人少。唯有面具一事较为确凿,与你所言甚为相似,可见各地大多如此。”

紫袖挂着案情,当即便要再去衙门,西楼无论如何不许,只让他在家养伤,二人正在争论,只听有个女子声音道:“殷兄弟是在这里么?”

师兄弟迎出来瞧,却是姚蕙娘说话,身后站着吴锦一。紫袖忙招呼着,见二人正对着西楼发窘,又引着三人厮见过,姚蕙娘便抢着说:“殷兄弟,姓周的害你如此,我都听说了。我那里出了这样猪狗不如的人,是我驭下不严,今日来给你赔个不是。”

紫袖本不想当着西楼说穿她和周阿忠是一伙,没想到她自行说了出来,忙道:“姚姐姐,你如何知道的?若是听旁人风言风语,可作不得数。”姚蕙娘便将眼角泪花一抹,吴锦一从后面说:“这档子事都清楚了,前几日来,你只不在家。”

姚蕙娘接着话头道:“老吴告诉了我,我才知道他竟做下这等禽兽行径。殷兄弟,你除去此害,我先谢你代我清门户之功。”说着朝紫袖盈盈一拜,不等他还礼,忙忙又道,“周贼是我手下,作恶却已非一时,我本有失察之咎,这个头领也没脸再当。以后自当多行善举,今日恶业,不敢或忘。如今这厮已死,我且代他受你这一箭之仇。”说罢左掌一翻,竟亮出一柄小巧匕首,紫袖一惊,便见她向自己右臂刺去,连忙大叫:“使不得!”

吴锦一闭上双眼,不忍再看。姚蕙娘只将匕首狠狠扎向自己肩窝,却见身旁人影一闪,手腕被人一拨,便不曾刺中,只是用力甚猛,刃尖去势未衰,在肩头划破一道口子,血珠当即漫了出来,浸透了衣袖。定睛看时,却是费西楼将自己的手捉住了。紫袖见西楼阻住了她,忙赶上两步道:“姚姐姐,你怎能为一个禽兽伤了自己?”

姚蕙娘难以置信地望着西楼道:“费师兄出手好快……”又朝紫袖道,“周阿忠出手阴毒,你这可是使剑的手,我要代他赔罪,还怕赔得不够。”紫袖急道:“你……你何必!”急得只看西楼。

西楼轻轻将匕首取了过来,放开姚蕙娘手腕,便道:“姚女侠生性义烈,比起那等小人,直有天渊之别。我师弟虽受他暗算,却也当场报了此仇,此后便与旁人无干。周阿忠若是被差遣前来,我师兄弟自当上门求个说法;只是他自取灭亡,岂能怪到旁人头上?想以女侠如此人品,若早些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必也不能容他。如今恩怨都已两清,女侠倘再自戕,可要我兄弟二人如何自处?”

紫袖边听边点头道:“是!就是!”

姚蕙娘凄然叹道:“周阿忠此人,对我尚算忠心,背地里却弄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我回去便要跟大伙儿分说清楚,我们行走江湖,本应行侠仗义;以后谁再沾这种阴鸷事,无论躲到天涯海角,我第一个杀上门去。”吴锦一从怀里掏出金创药来,向姚蕙娘手上一塞,西楼又道:“女侠自行用些药罢。”

三个男人便凑在一起,姚蕙娘半朝墙壁,揭开衣袖敷药。吴锦一对紫袖道:“箭上不曾喂毒?我那里有些药,着人给你送些来。”姚蕙娘完毕,二人便即告辞,西楼直送到门外。

紫袖趁师兄不备,一溜烟钻出门去。费西楼看着他在朝阳下手舞足蹈远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紫袖再回家来,便按捺不住,拉着西楼试招。二人许久不曾一同练武,西楼惊见紫袖内力招式都精进灵敏许多,必定一天不曾抛下,心里又惊又喜,不住口地夸赞道:“从前在山上,都说你懈怠,我瞧着你竟是厚积薄发。当时却白挨了那些口舌。”

紫袖苦笑道:“从前的确是懈怠,白白耗费了大好时光。我巡街时瞧见许多年轻的江湖子弟,原来都是早早便出来游历,我一副皮囊像人家前辈,动起手来想是漏洞百出——如今是被旁人落下一大截,只得先赶去他们从前的位置,等我赶到时,人家却又朝前去了,我就又得再赶下一处。我若用足了心,不定还能跟人一道走;但凡不够用心,就永远都被甩在尾巴梢。”

西楼如同看见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咋舌道:“这可真是奇了,咱们紫袖一本正经讲论起勤奋来,却懂这许多。你既明白这个儿,也就不难赶上去。人跟人在资质上又能差多少呢?还不是发愿更大的,劲头更足的,就上得快些。”

他知道紫袖这一番心思,自然都出于要为师父报仇,只像一粒惯于冬眠的种子不得不在冰天雪地里硬抽出芽来,不见得不可喜,心里毕竟发酸,便岔开话题道:“我看这里诸般物件都打得怪整齐,屋里屋外清扫得也都干净,你平日里下了衙还要兼顾练武,着实是没少费力气。那会儿偷偷给我塞钱,如今又越发会照顾人。怪不得瘦了,都是累的——我也做几个菜给你补补,你顺便请杜捕头到家来吃顿便饭罢。不敢说是还席,只是略表心意。若是又上馆子,请来请去没个完,倒见外了。”说了两句又笑,“时日久了,你也会晒得跟他一般黑么?”紫袖悄悄道:“我见过他身上,也是这样黑,应当不是晒的。”二人一同大笑。

杜瑶山听说吃饭,自然满口答应。趁这几日太平无事,将巡查诸事安排妥当,便赶到果子胡同来吃饭。路上赶得急,进门才想起忘了买些点心甚么的带来,见西楼已经迎上来了,不禁懊恼得直搓手,只得道:“我真是糊涂了,想着带点心,一路竟忘了。”西楼笑道:“这有甚么打紧,多来几次,早晚能记得,还怕以后吃不上么?”

杜瑶山只觉此话在,甚是中听,心花怒放地应道:“也对。”进了院便闻见饭菜香气扑鼻,西楼道:“不知杜捕头爱吃甚么,我只会做几道家乡菜,别嫌粗陋,倒是管饱。”紫袖端着一盆青菜从厨房走出来道:“他爱吃鱼。”西楼便说:“啊呀,你怎不早说?我却不太会烧鱼……”便使唤紫袖出去买。杜瑶山看厨房早已摆满了盘碗,灶上还摞着蒸笼,忙道:“哪里的话,都使得,都使得……费兄直呼我瑶山就是。”说着便卷袖子同紫袖一起择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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