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袖大为惊骇,这人竟将这件可怖之事说得如此所应当,内心只后悔自己从前对他的防备还是不足。
金错春见他久久不语,便问:“你杀不杀展画屏?”紫袖斩钉截铁答道:“不杀。”金错春道:“那金哥只能自己动手……”
紫袖不等他说完这句,早已一剑刺将过去。金错春又哼一声,却反手一招,从背后亮出一把乌沉沉的铁尺,比寻常铁尺长出一倍,出手如电,将他长剑架住。两人对峙,紫袖又是一惊:常明剑如此锋锐,竟对这铁尺毫无损伤;金错春这兵刃看似平凡,必然是稀罕材料所铸,兼之他劲力奇大,一时分毫撼动不得。
他心知自己不是金错春的对手,自然不敢同他拼内劲,看这铁尺沉重,只想以巧取胜,登时便要变招;金错春却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手腕轻转,铁尺如有磁性,压着常明剑,竟推着他向后连退,直退到一棵树下。紫袖无路可走,只得踹向树干,借着一蹬之力朝前一扑,使个千斤坠立稳,当真同他对上。
金错春显然动了怒,低声道:“孝心可嘉。替你师父多撑一刻罢。”
紫袖自认耐力不差,金错春却比他更好,一股内息翻卷如火,源源不绝强压过来。他运起内劲,知道金错春力图尽快把自己撂倒,想必还有旁的事要做,自然拼命抵挡,不肯放松。撑过一炷香时分,眼看金错春表情开始烦躁,自己胸口却隐隐酸痛起来,朱印说过的话又响在耳畔:“牢记劲力不足时切勿强催……宁可不求戒定慧,莫自毁于三毒。”
紫袖暗自焦急怨恨,又不敢撤劲,越是催动内息,胸口越是疼痛难忍。他无法停手,也决计不能退让。展画屏就在寨中,虽然还有嘉鱼,还有旁人,可是金错春绝不像要正大光明打进去的人:如果潜入灵芝寨,他一定会用隐秘手段单独对付展画屏。
正思量时,金错春忽然一声冷笑,气息骤强,猛地撞来。紫袖不及思索,硬着头皮运功相抗。“嚓”一声轻响,剑尺相激,两道内力相碰,金错春果然后退一步,他却晃了一晃,胸口像是多了一道裂缝,喉头一甜,有甚么涌了上来,咬紧牙关咽了回去。
金错春打量着他惨白的脸道:“对着你师父下不了手,杀他手下也使得——都死光了,五浊谷也好进去。有个女魔头凶得很,不如先杀那个书呆子,练练胆子?”紫袖一听他说的是兰泽,显然是偷着去过五浊谷了,难怪寻到这里来,登时汗毛倒竖,脱口喝道:“不行!”
金错春面沉如水,铁尺当即照他头脸劈来。紫袖抬剑一架,径直被这股气劲拍飞出去,胸口剧痛,浑身虚软,跪也跪不住,伏在了地上,嘴角滴下血来,将身下一片土地染红。
金错春慢慢走来,锦袍下摆在他眼前微微摇晃,蹲下身道:“金哥以前养过一条狗,饿了不去捡骨头,反而咬我。”抓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脸提起来道,“你知道狗死之前会做甚么?会望着主人,只看着主人,追悔莫及。”
紫袖剧烈喘息着。阴暗天色下,金错春的面容映入眼帘,应当也有近三十岁年纪,看起来年轻得多,却毫无生气,犹如一具少年的尸体。
金错春接着道:“狗还是要忠心,才吃得饱,活得久。出来混,靠一个忠字,金哥保你要甚么有甚么。主上偏爱你家老六,看在他的份上,我这次不同你计较,再留你一条生路,到底杀谁,你自己琢磨。”又放软了声音哄道,“就没想过代替你师父?你还这样年轻,却没甚么手段;路长得很,多想想怎样踩着他向上爬。除去他,对咱们两个都好。你若喜欢,我能让你当这魔教教主,岂不是两全其美?”
紫袖看他已有去意,便轻轻点了点头。
金错春手上放轻了些,又问:“你也不愿意就这样死了,对不对?”紫袖又点点头。他自然不能就这样死了,展画屏还带着伤,自己这条命无论如何是要留下的。他奋力吸口气说:“他毕竟是我师父……你把我打成这样,总要让我想想办法。”
“这就对了,”金错春用华贵的衣袖擦去他唇边血迹,满意地说,“你若不见了,叫那一位知道,我也麻烦。还是去做对的事。至于京里,不急着回去,多给你两个月也使得。”说罢松开了手,就这样去了。
紫袖见他没朝寨里走,才放下心来。他试着爬起,一时竟然没挣动,只得趴回去,苦笑道:“……好身手啊,新郎官。”
阴沉沉的天幕更加黑了,闷雷滚滚,湿漉漉的空气很快凝成无数水滴,下起了雨。
衣裳渐湿,他伏在地下,试着运功,发现尚能有一丝气息游至全身,可见还没伤透,心头一喜。又自忖不能这样回寨里去叫展画屏看见,不如去山中寻个处所,先慢慢运功,恢复一些气力,再作他想。
紫袖缓缓起身,拾了竹筐和剑,向山中踉跄走去,雨也放肆地落了下来。他沿着山路走了许久,终于瞧见一个山洞,便朝那边赶。胸口的闷痛时轻时重,他一边默默着内息,一边念起伤势未愈的展画屏,下定了决心:金错春既然打上展画屏的主意,此人不可再留。
他不是没想过将这件事告诉展画屏,只是一则从开始就时时保密,已经成了习惯;二则以展画屏如今的情形,不宜再多操心。紫袖一直将做了皇帝侍卫这件事与展画屏全然隔开,如同他不过问魔教事务一样,展画屏也不必在他这些杂务上再费心思,他应当另想办法。只是金错春武功既高,地位又要紧,自己一个人奈何他不得;唯有尽快回五浊谷,再尽快赶回京去——说动六王爷,同他联手设计,一定要将金错春除掉。
走到洞口时,他已暗自将气息走遍全身,此刻也只剩这一丝余力,内劲几乎尽失,胸口三处大穴空空如也,聚气艰难,连风雨抽打都觉得痛起来,连忙躲进山洞。山上密林重重,洞里自然极黑,他没带着火折子,听着没动静,只朝里头摸去。
一道极亮的闪电划过苍穹,照进洞里。地下亮了一瞬,他蓦然瞥见身后还有一个影子。
紫袖心里一抽,猛然回头一看,有个人就贴在背后看着他。
他吓得魂飞魄散,又一道电光划过,看不清别的,只看见那人的白发闪了一闪,背后一顶雪白的斗笠。
紫袖嗓子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花……花有尽……”伴着一道炸雷,他的声音几不可闻。重伤之下五感迟钝,竟然没发现被人跟踪而来,更加料想不到会是他。
花有尽笑道:“吓着你了?”伸手搀了他向洞里走去,柔声道,“怎么这样不听话,下雨天不在屋里头躲雨。”
紫袖又痛又累,只被他半扶半拖朝里走去,心里悬着,不敢说话。花有尽却又说:“我原以为你是最听话不过了,可方才那个人,叫你去杀教主呢。”
紫袖头皮猛地一炸,扭脸去看他,才想起花有尽的眼睛是没有光的。他自然没料想方才的话也被他听去,咬着牙道:“我谁也不会杀,你少胡说。”
“好好,谁也不杀。”花有尽安慰道,“只是教主也好,兰泽也好,但凡知道你同旁人商量这种事,都会不喜欢你的。”口吻十分温柔,却已将他拖进了洞里。
紫袖听着他的声音,脊背一阵一阵发凉,只觉他比金错春还要可怕,逐渐要把手臂抽回来,花有尽却抓得紧了,说道:“我看你像是不大好,咱们商量商量,怎样把这件事瞒过去?”又在他耳畔道,“你瞧瞧,淋得透湿,还不把衣裳晾一晾呢。”说罢刺啦一声,在一片黑洞洞中显得尤其响亮。紫袖的袍子被他撕开一个口子,随即一只手便像蛇一般沿着胸腹向上游走,去解他的衣扣。
紫袖气息一滞,当即叫道:“你疯了?!”说着便往外挣,可浑身又痛又虚,哪里挣得过?花有尽的手如同铁钳,将他捏得牢牢地,一边哄着,一边又轻而易举扯破了两处衣衫。紫袖只觉腰背一空,已经露在了外头,心头剧震,当真有些慌了,伸手便打;只听见一声笑,花有尽连避也不避,自己伸出的手只碰到了他背后的斗笠。平素出掌击拳虎虎生风,此时软绵绵一无可取之处。
洞外雷电交加,洞中玉丝笠轻轻坠在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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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偶然遇到一个生气的事,
气到我原地托马斯全旋祭出我的青龙偃月刀…
这样生气只能跟写小说有关,所以好久都一个字也不想写不想发。
最后还是顶着“算了”两个字瘫倒。
现实可以膈应,但不能耽误他们发展感情!!!
我愤而更新。
抬头看标题,以忍医嗔,诚不我欺。感谢可爱小朋友的海星和评论~
金的拯救我干涸的心灵(此处微微夸张
没有评论时我的内心:我是已经不配得到大家的留言了么?
看到评论的我:汪汪汪!
第107章以忍医嗔(10)
紫袖伸手抵住花有尽的下巴,促声道:“你是不是喝了酒,吃了药?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我自然知道,你有趣得很。”花有尽将他的手轻轻掰开,“你记不记得咱们说过,花为甚么才美?小家伙,花谢之前,是最艳的时候。还想在枝头多留一刻,甚至会拼命。我岂能错过这个时辰?”
两人已拐进洞里,紫袖只能听见一阵闷雷轰隆隆的低响。他此刻心中几乎慌乱得不能思考,花有尽的手在身上轻轻抚过,他推也好,挡也好,全然没有用处,焦急叫道:“你不怕我师父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