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一如既往平静冷淡,却又有点什么不一样。只有方孝忠,他胸腔里挣扎抓挠的野猫停止躁动,安静地蜷伏起来。他的心也停止跳动,连呼吸都一并静止。
就在这过分漫长得静止里,跳楼机骤然坠下,失重感将他高高抛起,重力再将他用力拉下,狠狠按在椅子上。周围的尖叫声警报一般拉响,方孝忠却大脑空白,呆呆地经历了这最惊险刺激的几秒。
回到地面,他还没回过神,只按住胸膛,那块儿变得空荡荡的。他再仰起头,望着烈日下的跳楼机的顶点,刚才似乎把什么重要的东西落在了那里。然而除了刺眼的日光,那里什么都没有。
这时,张逐轻轻哼了哼:“你也没那么胆小。”
方孝忠再转头看他,少年的脸被日光晒得通红,眼睛却黑得发亮。
连最惊险刺激的都玩过了,后面无论哪个,方孝忠都不再害怕。从一开始跟着别人大喊尖叫,到最后惊险之处便放肆大笑,眼泪和口水也一顿乱飙。
随着机器的上升、俯冲、摇摆、旋转……心头所有淤积的不快和憋屈都被甩了出去,只留下眼前兴奋快乐。
越是快乐的时光,越是溜走得飞快,转眼之间夜幕降临,园区也到了快要的关门时间。
整个下午,都遂了张逐的意,全是玩得刺激项目。离开前最后一次,听了方孝忠的,去坐摩天轮。
摩天轮缓慢转动上升的过程中,激动的情绪逐渐被安抚。方孝忠趴在窗上,感到一丝疲惫,和尽兴玩乐后那种平静的喜悦。
待到他们乘坐的轿厢升到高处,刚好看到南泉最美夜景。整个城市宛如星空倒扣,涌动的汽车尾灯正是星河流淌。
方孝忠想喊张逐也看,一抬头,正巧看见窗玻璃上张逐无声无息凝望的脸。他们离得很近,只要一偏头就能碰到。
心脏骤停,呼吸静止,下午坐跳楼机的感觉再次出现,可现在他们只是在摩天轮上,并没有一点惊险。
方孝忠一抬胳膊,突然抱住张逐的脖子。
张逐被他吓了一跳,抬手就推:“干什么?”
“没干什么。”话是这么说,他埋在张逐脖子上用力蹭,又把鼻翼抵在那汗湿粘黏的皮肤上狠狠呼吸。
张逐:“……松手,我不舒服。”
方孝忠不说话也不松开,直到张逐被惹毛了,用力推了他一把。
被推得很烦,方孝忠抓住张逐双手,将没有防备的他按在轿厢玻璃上。两人面对着面,眼睛看着眼睛,张逐惊愕又不快,方孝忠也一脸烦躁,空气之间顿时摩擦出了点剑拔弩张的火气。
片刻后,方孝忠眨了眨眼,神智好似恢复,他松开张逐,垂下眼皮:“对不起,哥。”
张逐皱眉:“你怎么了?”
“不知道。”方孝忠只觉得心头发闷,“没事。”
后面两人都没再说话,直到轿厢落地,这一日的玩乐也结束了。
永远在一起
从游乐场出来,不知道是快乐和精力一并耗尽,还是最后那点莫名其妙的不愉快,方孝忠心头发闷的感觉没有消失。
心情不快,加上这一天疯玩,此时更觉劳累。路边摊上随便吃了两口东西,就该找地方睡觉了。不能一直睡公园,大夏天的两天没有洗澡,身上也难受。他们试图去找个旅馆,最后发现兜里所剩无几的钱,住旅馆实在奢侈,便听了张逐的,去找网吧。
接连找了好几家,南泉的网吧一看两人都是未成年,二话不说便把人给赶出去。一直找到深夜,方孝忠直觉得两条腿有千斤重,才在犄角旮旯里找到一家不正规的,借用别人的证件蒙混进去。
洗漱是没地方了,也顾不上,包间的长沙发上,方孝忠倒头就睡。睡着之前,还看张逐打开了电脑,进入了游戏。这一天很累,他想让张逐也早点休息,别没日没夜赚那点钱了,又自觉没有资格,话到嘴边没说出口。
睡完一觉半夜醒来,他看张逐电脑还亮着。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盖着他的外套,方孝忠拉过衣领盖住半张脸,傍晚那点闷气也散了。
他鼻子埋在衣服里嗅了一会儿,抬起头来:“哥,别玩了,休息吧。”
“你睡你的。”
方孝忠坐起来,靠近他:“我明天也去找工作。”
“嗯。”
“我也会挣很多钱,给你钱花。”
张逐轻嗤了一声。方孝忠却知道这类似嘲讽的声音是大概是他在笑,有点急切道:“我说真的。我们会有钱花,还能再去游乐园玩。等有钱了,就租个屋子,天天吃肯德基。”
“嗯。”
“那你这把打了就睡觉哦。”
“好。”
张逐答应得爽快,方孝忠也安心。他在旁边陪了一会儿,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阵营,高曝光的技能特效,没多一会儿又开始犯困。
睡着前那迷迷糊糊的梦境,他看见和张逐在一间干净明亮的屋子里,喝着可乐,吃着肯德基。画面一转,他们又回到游乐场,在各种惊险项目后,他们又坐上摩天轮,牵着手、并着肩,当他再次拥抱张逐时,他没有推开……
再一睁眼,天已经亮了。张逐趴在电脑前睡着了,屏幕变成待机画面。
没有打扰他,方孝忠出去买了个早餐,回来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去卫生间简单洗了个脸。再回包间,张逐也醒了,正吃他买的早餐。
方孝忠拿湿手将头发捋整齐,踌躇满志地告诉张逐,他去找工作了。
出门太早,除了早餐店,别的店铺都没有开门。方孝忠也没有找过工作,不知道该从何入手,只能挨着把附近的每家早餐店都问一遍,问要不要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