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郁今的体温还没消散,又密密地染上卓原指尖的热度。
郁今在他进门时顺手也摘了眼镜,但没瞎,在模糊的色块移动中,她知道卓原走到了哪,也知道卓原在往自己这边靠,等离得近了,也意料之内地看到了对方手里的东西。
小小的助听器被一只手拿起来,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划过两人之间的距离,在即将要落在耳朵上时,郁今头一偏,避开了。
卓原的手就这麽僵在了半空。他没再往前递,也没往回缩,像受到了很大的打击那样直愣愣地傻在原地。
郁今不用看都知道他的眼眶红了。
在只听得到耳鸣的情况下,郁今感觉到手腕上溅了几滴水,咸涩的汁液从皮肤上淌过,蜿蜒浸没所有未掉落的汗毛。
她感到烦。
跟卓原谈点什麽事情,是没有办法一次敲定的。他会以自己的行动表示——两人还得再签份补充协议。
可是,明明,郁今想,她已经把一切都与卓原说开了。
她扭过头去看,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果然蓄起了水雾,常弯着的眉眼也耷拉下来,以前总见着的星星点点笑意无影无踪。
卓原见她看来,唇下意识要弯,却只是僵硬地扯了扯。他慢慢垂下眼睫,弯腰凑过来。
距离逐渐拉小,心跳呼吸也从隐秘的边边角角开始缠绕起来,郁今感觉到耳朵旁传来热热的气息,在那个吻即将触来时扭头再一次避开了卓原的亲吻。
要落在耳廓上的温度被空气打了下去。
卓原呆愣片刻,退回去,他握着助听器的动作很小心,看向郁今的目光同样如此。
郁今不想让步,她没再看卓原,自顾自地发起呆。说是发呆,想的更多的还是关於卓原的事。
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馀光里的人影就动了,片刻後门被打开,那个人影完完整整地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郁今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会,又极其自然地收回目光,似乎对这并不在意。她从沙发与抱枕的缝隙里找到遥控,准备看会新闻。
在熟悉的色块出现时,郁今还是摁灭开关,戴上助听器跟眼镜出了门。
这个点卓原去哪儿其实很好猜,毕竟他是广场舞群的头儿,跟自己闹别扭了都不忘准时出门「带兵」。
郁今绕了个圈,慢悠悠地晃到小广场上,却并没有看见熟悉的人,她找到熟悉的角落坐下,仰靠在背面的石头上,视线落到人群里,一张脸一张脸看过去。
没有。
太极队,打陀螺队,面对面下棋队,唠嗑唠到没完没了天昏地暗队,都没有。
郁今没什麽表情地站起来,捂着要炸掉的耳朵远离了人群。她漫无目的地乱逛,又漫无目的地停下。
前方的花坛里蹲着一个人,三只猫,地上摆着的盘里放着猫罐头。郁今始终记得,卓原是个自己住桥洞还要用工资喂流浪猫的人——如果小六所说属实的话。但到现在这个地步,那个小六的真实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她没上前,找了个破瓷砖坐下来,隔着一段距离看卓原喂猫。
说是在喂,其实卓原也只是蹲在那看猫,他没伸手把食物塞进猫猫嘴里,也没把手放在猫猫脑袋上从前摸到後,更多时候,他像块独特的望猫石。卓原脾气很好,让他的面相看着特别好欺负,好到——现在卓原在那喂猫,郁今都要担心猫会不会欺负他。
但郁今只是在心里随便想想,并没有担心卓原的意思。她把有些歪的助听器扶正,看见卓原把脑袋埋在了膝盖里。
她眼里的脊背微微颤抖,有时候会突然顿一下再继续,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好,幅度大了,不细看也能发现。
家不待,喜欢的舞也不跳,广场舞军团就放着不管,偷偷猫在这哭,为的还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郁今想,她戴不戴助听器,以後聋不聋,关他什麽事?
早就说好的事情,是卓原在这死脑筋,非要犟。现在他哭,又关她什麽事?
郁今拍拍裤腿上蹭到的灰,站起来,往那走去。
耳朵不好的是郁今,不是卓原,所以即使她没说话,在靠近时还是被卓原发现了,他抬起头时脸上还挂着泪痕,湿漉漉的,在路灯下尤其明显。
郁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从上而下的视线让她看见了卓原眼睛里倒映着的月亮与自己。很奇怪,她与月亮居然会同时出现。
卓原慢慢抿了下唇,朝郁今笑。
比他哭还难看。眼睫上挂着的泪珠都在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来。
郁今又等了会,见卓原没有别的反应,就坐在他的旁边,对方的视线也慢吞吞地跟着移动,直到平行。
郁今没什麽情绪地说,「你又跟我闹脾气。」
卓原抿唇,没打手语,只是摇头。
他也不再蹲着,坐到挨着郁今的地上,沉默地抱着自己的膝盖。
吃饱喝足的猫用脸蹭了蹭郁今的腿,在她身边趴下了。
郁今看着被蹭过的裤子,没说话,跟卓原一个赛一个的沉默。
等盘子里的罐头被吃完,郁今才起身,她拍拍仍傻坐的人的脑袋,「回家。」
卓原乖乖跟在她的後面。
路过正在跳舞的人群时郁今停了下来,她回头随便瞄了眼,看卓原没有要过去的意思,又继续走。
等到了家,她难得没摘助听器,装备齐全地坐在沙发上等,卓原什麽也没比划,也坐下来。<="<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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