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楼映台微微一动後,却并没有回头看向顾江雪。
顾江雪心下微微一惊,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他咬咬牙,攒来的力气都放在跑步的速度上了,到了近前一把抓住楼映台的手:“楼映台!”
他愕然发现楼映台的手格外冰凉,冷得像严冬的雪。
到底发生了什麽事,难不成他已经看过我在外吃苦的模样了,甚至包括入魔的时候?
顾江雪心里又慌又着急,如果真被楼映台看全了,想哄好楼少爷怕是要费九牛二虎之力,但最大的问题是,楼映台看到那些,该有多心疼啊……
那些苦和痛他吃过一遍就行了,都已经过去的东西,为什麽还要拿来再折磨楼映台,就让它们尘封不好吗?
他都走出来了,在楼映台的身边连噩梦几乎都没有了。
顾江雪最不希望的就是,让自己曾经的噩梦,变成楼映台的噩梦。
他握着楼映台冰凉的手,既然声音没用,就得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麽,楼映台眸中无光,只黯淡垂眸看着什麽,顾江雪顺着他的视线往下一看——
就见他们身前的地面上有什麽东西。
因为先前脚底下冒着雾气,顾江雪还没发现,就在楼映台面前地面的幽幽薄雾中,绽着一团丶或者说一滩?反正差不多就是一片吧,一片鲜红,依稀能看见一点点残渣,根本分不清是什麽东西留下的血。
顾江雪的记忆里,自己也就在被延宸折磨入魔的那些天流过这麽多的血,所以应该不是他的。
顾江雪刚想松口气,又忽觉不对。
如果这滩血跟他没有关系,楼映台怎麽可能是现在的模样。
……他福至心灵间,想到了最坏的一种可能性。
顾江雪瞳孔颤抖起来,他一边在心中侥幸祈求千万别是如此,一边抬头,看向了两人所在地的上方。
乍一看过去,什麽都没有,但若目光再往远一点的地方扫一扫,就不难看见掩藏在远处薄雾中一面悬崖峭壁。
光秃秃的峭壁上没有任何树木,只有灰白的石块,努力抬头往上望,却看不到山巅,一眼望不到头。
说明,这是一处悬崖峭壁,而他们就在此崖之下,而那石块的颜色和没有生机的特质,与鬼哭崖一丶模丶一丶样。
顾江雪慢慢睁大了眼,浑身发起抖来。
地面上那滩丶那滩没剩多少残渣的血渍,难不成是丶是——
“顾江雪。”
楼映台忽然开口说话了。
他声音很轻,很慢,没有丝毫重量,却如同惊雷在顾江雪耳边炸开,他猛地掰过楼映台的肩膀,捧住他的脸,强迫楼映台看向自己。
顾江雪手抖得厉害,他呼吸不稳,明明都快说不出话,却哪怕颤着声音,急得沙哑,也要立刻道:“看我,楼映台,我在这儿呢,我在这儿,我还活着,无论你在这里看到什麽,都是,咳,是丶”
“是假的?”
楼映台眼神中依然没有光,他任凭顾江雪捧着自己的脸,一字一句道:“那你在怕什麽?”
顾江雪嗓子里呛得厉害,不仅是哽,还被紊乱的气息刺得生疼,他想再编点什麽,什麽都行,可张了几回口,却愣是没能吐出一个字。
说啊,顾江雪急得抽气,平日不是舌灿莲花无人能敌吗,为什麽这时候掉链子,你快说话,你得把楼映台拉回来!
顾江雪半句话都说不完整,寡言的楼映台却继续用一种平铺直叙的语气道:“我看着你从鬼哭崖上掉下来。”
这里一切对楼映台都无效,所以他一直跟在顾江雪身边。
“我看着,罡风撕碎了你的衣衫丶血肉……”楼映台说着说着,声音不可遏止开始慢慢颤抖。
“我伸手,但什麽也抓不住。”
楼映台的眼眶渐渐红了。
他想低头再看一眼地上的血,但被顾江雪禁锢着脸,头低不下去,於是只能直直望进顾江雪同样发红的眼睛里。
他说:“最後我看着没剩多少血肉的你,砸在了崖底。”
万丈深崖,砸了个四分五裂,碎成了齑粉般的残渣,飞溅在大片地面,风微微一吹,就不剩多少东西了。
那一声砸在楼映台耳朵里,眼睛里,砸在他心口,砸在他灵魂上。
楼映台觉得自己也死了。
他好像跟着碎了一地,连灵魂也四分五裂,名为楼映台的这个人都没了。
直到重新听到顾江雪的声音丶活着的顾江雪在叫他的名字,他才心神俱震,勉强拼了点神智回来。
但此刻,当灵魂慢慢拼回他这具行尸走肉的躯壳里,楼映台终於後知後觉感到了痛。
好痛,好痛啊……
楼映台红着眼,按了按自己心口,僵化的四肢找回了一点做人的感觉,却痛得他快喘不过气,他呼吸渐渐加重,仿佛破掉的风箱,抽搐着要被撕裂了。
“楼映台,小仙,慢一点,呼吸慢一点……”顾江雪松开楼映台的脸,手忙脚乱去按他的心口帮他顺气,但当他的手放上去时,楼映台忽然一偏头,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
“楼映台!”
楼映台只觉得自己浑身力气都被抽乾了,血呛在他嗓子眼,他越咳越厉害,即便捂着嘴也止不住,血顺着他指缝渗出来,腿一软,就往下滑,跪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