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的山野丛林,郁郁葱葱,从马路一直往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
俞景坐在后座,将手覆盖在陈淮的手背上,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两个人谁都没说话,却都清楚彼此的感受。
到沈嘉家里吃过饭,两人回了束水。
出租房太久没人住,里面灰尘很厚。
俞景打了一盆水,考虑到陈淮还是个病患,于是把人赶到门外站着,自己留在里面打扫卫生。刚把卧室整理好,转头发现陈淮已经把客厅打扫了一半。
全部收拾干净已经很晚了,俞景匆匆洗漱完,把陈淮推进卫生间,又去箱子里找出一套睡衣给他。
卫生间的门半开着,俞景只把衣服拿在手里,透过门缝递进去。衣服被陈淮接过,俞景刚要走,手上一紧,整个人被拉进去。
陈淮脱了上衣,只剩下裤子。
他靠在陈淮结实的胸膛里,皮肤的温度透过布料烫到俞景,连带着脸也逐渐升温,呼吸困难。
陈淮低头,在他想要开口的瞬间吻下来。
这是两人重逢后,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吻。
俞景脑袋昏昏沉沉的,被放开后还有些茫然,直到卫生间的门重新关上,他才迈步,下意识朝阳台走,想要吹吹风降温。
阳台还没来得及收拾,有些凌乱。好在他们走之前并没有买什么植被养着,不然早就死透了。
俞景靠在栏杆上,脚却踢到了一个小花盆。他蹲下去,把花盆捞起来,里面是一棵已经枯萎的多肉,茎身由于缺水,已经完全萎靡,俞景却惊讶的发现它的叶瓣最深处竟然有一个小小的嫩芽。
嫩绿色,小小的,厚厚的,瑟缩在干燥的泥土间,努力汲取着里面单薄的水分。
他把花盆放正,又去厨房接了点水,浇到干燥的泥土里。
陈淮洗漱完的时候,他正坐在床边,手里捧着那盆多肉,仔细观察。
看见他,俞景眼睛一亮,凑过来炫耀,夸那片小小叶瓣顽强的生命力。
可惜陈淮只知道迎合敷衍。
俞景把花盆小心翼翼放到窗台上,掀开被子钻进去。
身边跟着一沉,是陈淮躺了进来。
大约是下过雨的缘故,天花板上有点渗水,一片小小的黑色阴影在白色的天花板上尤为明显。
陈淮搂着俞景的腰,俞景的头顶抵在他肩窝,说话时能感受到他的喉结颤动:“明天去看看于爷爷吧?”
半响,才听见陈淮缓缓回答他:“于石头,不在了。”
俞景的身体有些僵,他抬头看着陈淮的眼睛,在里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沉默良久:“那也去看看吧,总有墓碑。”
陈淮用下巴蹭蹭他的头顶,语气里并没有太多悲伤:“也没有,老头子一个人活了一辈子,死了也不爱给咱们留牵挂,他把自己所以的钱都捐出去了,让沈嘉把骨灰洒进雅丽河里。”他把人搂紧了一点:“明天去山上看看他。”
站在山顶,能看见雅丽河围绕着束水静静流淌,就像于石头,这辈子都没有真正走出过束水。
外头有蛙鸣阵阵,却没有霓虹和灯光,束水和京都终究是不同的。
俞景莫名有些情绪低落,但他没说,只是把脸重新埋进陈淮的胸膛:“好。”
有人死了,但活着的人总要活着。
时间并不是没有留下痕迹,只是这痕迹要用死亡和生命来衡量和证明。
无论是侥幸活着的陈淮,还是寿终正寝的于石头。
“沈嘉说,他死的很安详,也没有受苦。”陈淮摸摸他的脑袋,像是在呼噜一只炸毛的小狗,安抚的不动声色:“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两人静静相拥,一夜无梦。
和上次不同,这次俞景站在山顶,能清晰看见山脚的风景。白色的云团棉花糖似的缀在天边,凉风吹过,携着点暖阳的味道,扑面而来。
于石头这个人,同他的名字一样,被埋入雅丽河中,常年流淌。
俞景和陈淮在山顶跪下,冲着底下的河流磕了三个响头,并没有点烟烧纸,只放了一束白菊在树下。
伫立良久,俞景回头,看见陈淮站在他身边,目光透过雅丽河,落到不远处的边境线上。
哨所似乎变多了一些,也许有更多像陈淮这样的人加入。
他的衣摆被风高高吹起又轻轻落下,额前的黑发也随风扬起弧度,漆黑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脸颊由于瘦微微有些凹陷,但仍旧有一种令人心悸的野性。
他生来就该属于这片土地。
俞景眼眶有点涩,他眨眨眼,伸手和陈淮十指交握:“我想带你去看个东西。”
陈淮什么都没问,只点了点头,回握住他的手,力道很大:“走。”
山路并不好走,俞景跟在陈淮身后,被他的力气带着,畅通无阻。
束水镇仍旧流行卖玉,往来的生意人也如多年前一样络绎不绝。
原本已经废弃了很久的束水小学,此刻有一支建筑队正在旧址上施工。包工头是个穿灰色施工服的男人,他见着俞景,仔细辨认了一番,眼睛一亮,很快迎上前来,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俞老师!早就听说你要过来。”
俞景和他握了握手,又简单介绍了一下身边的陈淮,询问道:“工程修的怎么样?”
“修了一小半,预计今年底就能全部完工,再等个两月,就能投入使用了。”包工头擦了一把汗,感叹:“俞老师心善,自从这束水小学垮了,孩子们每天都要走几公里的山路去城里念书。孩子又小,城里的学校也不给提供住宿,镇上的家长又没钱去城里租房子,逢上暴雨,洪水塌方的,真是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