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习惯和周立伟这么亲近。
直到看着遗体被推着越走越远,他才渐渐意识到,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离周立伟这么近了。不过,这也刚好遂了这人的愿了。
晏桦,你最好有多远滚多远,别恶心我了。
这是周立伟跟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没想到一语成谶,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生与死更远的距离了。
周立伟不喜欢晏桦,甚至恨他。
父子关系不和,这是机械厂家属院人尽皆知的秘密。
血缘关系中,爱是相互的,恨也是。
同样,晏桦也不喜欢周立伟,恨他。父子俩吵架是常有的事情。
这样的闹剧,直到晏桦一年前从家里滚出来后,暂时告一段落。
直到今天,周立伟和交往不到半年的女友车祸双双离世,正式宣告结束。
不过相比周立伟的死,晏桦更有一丝不解,为了他妈妈当了十六年鳏夫的男人,怎么会突然交了个女朋友。
在周立伟正式有女朋友那天,甚至还破天荒给晏桦打了次电话。
电话的大致内容,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唯一记得的就是周立伟支支吾吾地说多了个女朋友,比他小七岁,人不错。
晏桦对这人的私生活没有任何兴趣,只是在挂电话后,就去妈妈的墓碑前告了状。
嘴上说着除了他妈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结果还不是没做到。
周立伟在晏桦心中唯一的优点,在这一刻也荡然无存了。
一旁的刘主任压低着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桦,节哀。”
晏桦的耳边时时响起周围人安慰的声音,相比于旁人的悲情与痛苦,他更像是个局外人。仿佛躺在这里的不是他的父亲,更像是个陌生人。两人痛苦地相处了十六年,如今倒也没有很难过。
他清晰地听着周围的每一句话,却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周立伟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他也不是个合格的儿子。因此本该是最悲痛万分的时刻,晏桦却只能沉默以对,毫无反应。
直到刘主任道:“小桦,坚强点,以后路还长,况且你还有个弟弟呢。”
弟弟?
这两个字像是某种开关一样,触动了晏桦的身体,激起了他的表情。他深深皱眉,对着刘主任困惑道:“弟弟?”
这是他来医院后说的第一句话,喉咙里发出僵硬的音节,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幼童。
见晏桦还没有想起来,刘主任伸出手指了指,走廊尽头处蜷缩着一个小男孩,头发软软地贴着额头,看上去不过八九岁的样子。
“你忘了吗?你小汪阿姨带来的弟弟,江野。”刘主任介绍道。
尽管周立伟没有和那个女人领证再婚,但是周围人都好像默认他们是一对了。
就连弟弟都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晏桦顺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见到江野蹲在地上,牛仔裤上还沾着泥,就连脸上也是脏兮兮的。尽管如此,也能看出是个乖巧斯文的小孩,眉眼间也都透着和晏桦截然不同的温顺。
在旁人提及自己名字时,江野怯生生地抬头,眼眶内还蓄着泪水,漆黑的眼珠因为刚哭过,红通通地显得格外可怜。像是路边没人要的流浪狗,谁都可以踹一脚。
晏桦拼命地回忆着和周立伟有关的记忆,当初他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似乎提到了女方带着个孩子。但更多的他就想不起来了,毕竟还没等周立伟说完,他就已经想好了如何去妈妈那里告状了。
刘主任在一旁看着可怜巴巴的江野,不免叹息道:“这孩子也是命大。听交警说,出车祸时要不是立伟用身子把这孩子头护住了,恐怕这孩子早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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