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宅开辟出来的卖场就更不得了,直接给各种小食摊子爆火的机会,往常只卖早点的,这会儿也顾不得休息了,赶紧租了场地来摆夜宵,新从北境引进的炸豆腐干,各种耐存放的豆制品试吃摊,以及平民百姓们以往连见都没见过的纯米酒酿,哎哟,那白花花的是米哎,来一碗,兑点糯米丸子,撒点红豆腌果子干,带着婆娘孩子找块风景好的花树底下一坐,那体感,也跟自己是这座大宅的主人似的,有种乐不思蜀的归属感。
等扶着肚子出了门,才知道那特意在两边做出来的滑坡是干嘛用的了,空着手进去,满载而归的出门来,东西搁不下手,可不得叫了独轮车顺着滑坡上来接么?那一辆辆排着队等叫车的推手,服务态度那叫一个殷勤,前前后后帮忙把东西往车上挂,完了还问您家孩子要坐么?没事,我推得动,加两三文钱坐个小人省得抱了。
一晚上跑几个来回,挣的不比白工少,那叫一个劲杠杠的精神。
至于人多忙而不乱的问题,那自有官吏带着衙差来回巡视的功劳,以及从府门前开始搞起来的限流道,一边只许进,一边只许出,从进门右走,尔后往右首处拐沿抄手游廊,往东西厢房,再到前厅正堂,至于后院那处,穿花拂柳后自有规矩在,然后在逛完一圈,消费一路后,再从左侧门边出来,至门前书吏的案前,凭购物单据上的红戳戳,兑满赠礼物。
所有经营管理规章制度,都照抄的北境最大商超店,王听澜为了她的妇协部能在江州站稳脚跟,可谓是尽心尽力的帮着崔闾将这块业务抬上桌,一举解决了目前衙署财政上的赤字问题。
开业小半月,可谓日进斗金。
崔闾当然也投桃报李,在衙署前院办公地,特辟了一处单门院落,作为新部门妇协部的办公点,给足了来求助的妇人安全感,让她们可以尽情的将委屈和所需要帮助的事情,说出口,且不用担心被人听了去。
为此,他还专门招了面容温和,性情敦厚的女衙差,让她们跟着王听澜身边学习,毕竟她不会久留在江州,待妇协部走上正轨,也是要回北境去的,因此,为了不至于在她走后让妇协部成虚设,经由崔闾点头,她开设招募条件,严选考核,又经过带班指导,最终替新部门暂时敲定了六名办事员。
知事董成功,这会儿算是切身体会了什么叫真正的成功,这卖场商超怪不拉几的名字,立起来时还挺蒙圈的,等真正开起来后,他就懂了这其间的门道,跟着目前还在府经历位上的崔榆,两人忙前忙后落实小细节,崔闾只抓大面上的管理,比如进货渠道的谈判,与北境那边的官方联系,但落实到位的小细则,就得由他二人去做,每天那叫一个脚不沾地,忙的天天睡班房,家中婆媳差点以为他们开小差去了呢!
等到每日收益打的算盘冒烟,轮班的衙差领了丰厚的工钱回家,这下子,整个衙署内所有的胥吏书办们,再也不抱怨干活辛苦了。
崔闾上位两个月,那是把人真当驴使,没办法,所有事都挤在了一起,他连原班衙署人马都没怎么动,小错的罚了一顿板子,大错的才撵走,为的就是接下来的忙碌日,好有人用。
但用人也讲究方式方法,你不能既要马跑,还不给马吃草,在这方面,崔闾就比严修大方,至少他是真不会动人家辛苦干活赚的费用,并且还视工作时辰付加班费和奖金,一整个月忙下来,衙署内从上到下的月俸加奖金直接翻三倍,抬出银箱子来发钱时,直砸的人眼冒金光。
激动的!
这之后,别说躲懒不干活了,连喝口水都嫌浪费时间,腰间挂个壶,边忙边补充,忙的眼圈泛黑,都舍不得调休回家睡觉,及至后来又新招了人,这种连轴转的情况才好了些,大家也终于能转换着休息,然后可以自己带着钱和家小来逛商超了。
就有劲,就日子能让人明显的感觉到好过了,尤其新府台身上,没有那种拒人千里的倨傲感,顶面撞个不认识的衙差,都还能温和的叫人别慌,有事说事,没事点个头再走,感觉有被尊重到呢!
他们喜欢现任府尊,很荣幸能在这样懂得体恤下属的人手上干活。
因此,当崔闾出现在商超门口时,跟他点头打招呼的胥吏书办衙差们个个精神抖擞,终于到了他们能直接为府尊服务的时候了,那热情的,从踏上台阶时起,就起了声浪,“府尊来了,快,那谁?赶紧,地上纸屑灰啊的,快清理了,让小吃摊子那边留好最佳观赏位,还有那些货台,紧赶着把台面上的空位补上,别让府尊来一趟挑不着合心意的东西,都快着些!”
传进耳里的声音,随着人流当然也进了旁边人的耳,崔闾尴尬的挠了挠脸,在那人的揶揄眼神下,无奈的冲门口值守的衙差摆手,还得严肃起模样,板起脸阻止,“本府就随便来看看,你们忙你们的,无需如此紧张,也不必惊扰百姓,免得扫了大家的兴致。”
可两边前后随他们一起往里进的百姓们,已经看见了他,也听见了胥吏书办们的吩咐,不待别人说,便自发的往两边让了,没有嘟囔不情愿的,个个脸上带笑,乐呵呵的冲崔闾打招呼,“大人也来逛夜市?听说今日夜市进了新品,大人可要抢得头一份?呵呵呵!”
崔闾笑着冲驻足让道的百姓点头,一边伸手无奈的请身边人往里走,“百姓淳朴,宁先生莫怪嫌他们不懂规矩,都是非常敦厚的普通人家,走,里面请!”
凌湙一手扶着剑柄,一手抄起崔闾胳膊笑道,“崔府尊治下有方,不仅得衙署众人爱戴,还能令百姓自发让道,如今晚不是宁某突发行至,怕都要以为这一切,都是崔府尊做来哄人看的呢!”
崔闾眼角微抽,吸一口气望回去与其对视,“宁先生这话说的,你若是崔某上锋,临时来此抽查,那崔某倒是真得打点一番,做个样子哄先生开心了,只平常招朋待友而已,倒也不必兴师动众,劳烦下属百姓陪我作戏,演给人瞧。”
凌湙先是愣了一下,后尔放声大笑,挑起的眉眼满是深意,“崔府尊很直接啊,倒叫无职无权的宁某汗颜了,您请,注意脚下!”
崔闾腹诽:你是无职无权,可你有身份啊!亮出来,能吓死我这一地的人。
许是想通了某些关节,又有武弋鸣这个大破绽戳着,崔闾心态很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连话里带刺的胆子都起来了。
反正只要你一天不自揭身份,我这就当不知道。
揣着这种各自都心知肚明的心事,两人在表面上,反而看着相处起来更轻松了,一个不知者不罪,一个刻意拉近距离做近一步观察了解,前者一副光棍样,不怕人研究的姿态,后者则玩味于这人在制度上的接受度,完全与他在各地见过的富绅官员不同,对待引进北境特产,以及接纳新律新政的积极性,怎么看都跟百年世家教养出来的继承人思想违和。
如此封闭的江州,民风民意和世俗人情这块上,他二十年前就领教过了其顽疾,故步自封的厉害,且非常的排斥外来人和事。
这崔闾,是怎么能凭着一己之力,撬动的整个江州大变样的呢?
凌湙咂巴下了嘴,他把江州当蛊养了二十年,就等着北境水师开出来打个漂亮战,好收了这块地,作为与保川府这个举国物流集散地一般的,成为支撑北境,威慑京师诸派系的颈上悬刀。
崔闾的异军突起,属实打乱了他的计划,让这只养了八成熟的蛊,提前暴露在了那些奸滑世家勋贵们的眼里,在他往江州来时,各方线报就已经汇总了世家勋贵名单,想往江州伸手的,果然不出所料的多,尤其在那巨额的财物进了皇帝私库后,就更如一子落湖般,搅的平静的湖面起了波。
凌湙在入江州之前,对这个搅乱了他计划的人,是抱着万分挑剔的姿态来的,哪怕王听澜数次传书,写了这人的种种事迹,都不能动摇他对这人的成见。
一个受封建传统教育体系下长成的大家族长,有没有可能是借机,也就是借着毕衡那家伙的手,渔翁得利?
可毕衡发给皇帝的信,之后又都转到他手上看了,那里面确实没有属于这个崔闾的一点私心,好像所有局势,都是在一种不得已的情况下做成的,他反而是被裹挟着往前推到了这步的不得已方,连官都是自己人这边联名帮他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