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还是范夫子极有经验地打圆场:“来来,吃肉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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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里之外的官驿中,萧清旭和柳思瑶二人的日子就没有这么好过了。
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堵住了回都城的路,原本两日就能到的都城,现在也不知何时才能到达了。若是仪仗到达的那一日不绕道至柳家村,他们会在当日到达长曦郡。可偏偏绕了路,导致一行人只能住在狭小的官驿中。
最要命的是,因为大雪封路,一群人的补给被堵在了路上,不知何时才能送达。一行人在官驿中呆了三日,求救的信件送不出去。吃光了官驿的储备粮,烧空了柴火之后,众人又冷又饿,万般无奈下萧清旭黑着脸命令道:“杀马,烧木头。”
后院中传来了马匹惨烈的嘶鸣声,柳思瑶泪流满面:“太子哥哥,马儿好可怜,能不能不杀?”
萧清旭心中顿时升出了憋闷之气,一时间语气也重了起来:“那你说说我们还能吃什么?”
柳思瑶全身一震,随后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滚下,不用片刻就哭成了泪人。先前看到她哭泣的脸,萧清旭心中总是不忍,可现在却觉得烦躁。若不是为了给她撑面子,他和他的仪仗怎么会被困在荒郊野岭?怎么会沦落到杀马充饥的地步?
萧清旭难得地板了脸:“不要哭了,你哭得我心烦。”
柳思瑶咬着牙,大大的眼睛中泪光滚滚:“太子哥哥,你嫌弃瑶瑶了,你凶我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心上人的一句重话,比外头的霜雪还要让她崩溃。柳思瑶一边掉泪一边哽咽着:“天上要下大雪的事我也不知情,我若是能提前得知,怎么都不会让大家涉险。我没有恶意的,我只是觉得马儿可怜,一路行来又要拖拽货物,又要背着我们。现在说杀就杀了……”
萧清旭头痛地摁了摁眉心,强压着烦躁解释道:“瑶瑶,如今天寒地冻,补给不知何时才能到。若是现在吃不上饭烤不上火,下面的人会活生生冻死饿死。你想看到这么惨烈的场面吗?我也舍不得杀马,可是没有办法。人命和马命相比,人命更珍贵。希望你能理解。”
柳思瑶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她也不想被饿死冻死,若是不吃马肉,驿站中还有什么能吃的?想了想后,她的泪缓缓止住了。再看向萧清旭紧锁的眉头,柳思瑶讨好的笑了笑。
如今她的身家性命都系在了萧清旭身上,若是惹得萧清旭不愉快了,以后可怎么办?想到这里,她柔声道:“太子哥哥,是瑶瑶考虑不周。还是你有见识,能带领大家在冰雪中活下来。我就知道你仁厚贤明,将来一定会成为体恤百姓的天子。”
这话说得无比熨帖,萧清旭心中的那股烦闷不由得消散了大半。看着柳思瑶清丽的脸,萧清旭无奈的轻叹一声,告诫道:“瑶瑶,我知道你善良,见不得血腥。只是以后去了都城,还需要谨言慎行。城中高门大户太多了,若是不经意之间说了什么话,得罪了什么人,就怕他们会暗地里给你使绊子。”
柳思瑶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萧清旭,笃定道:“有太子哥哥在,我什么都不怕。”说着她轻轻扯了扯萧清旭的衣摆,娇声道:“太子哥哥,我冷。”
原来没有火盆时,飘逸的绫罗绸缎远不如家中的大棉袄来得保暖。柳思瑶裸露在外的皮肤冻得青紫,说话不自觉的带了颤音。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嫌弃棉袄难看,应该带着一起上路,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萧清心中最后一点烦闷也消散了,还好他身边有瑶瑶。就算自己忘记了许多事,也不会忘记瑶瑶对自己的好。萧清旭弯下腰拥住了柳思瑶,像是在宽慰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苦了你了,等入了都城就好了。”
柳思瑶抽了抽鼻子,幸福地应了一声:“嗯。”
可萧清旭突然觉得很茫然,脑海中有一道声音在问自己:到了都城就能好了吗?他总觉得有什么正在超出他的控制,比如窗外呼啸的风雪,比如他死活记不起的几个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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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听到萧清旭他们的消息,已是腊月中旬了。据带萧子初说,太子仪仗遇到大雪被困在官驿长达七日,缺衣少食的情况下,一行人宰了马烧了车,几乎将整个驿站掏空了才堪堪保住小命。等补给到达时,大半的人冻成了风寒,太子仪仗狼狈不堪。
太子和柳思瑶也在得了风寒的病人之列,入了都城后还没来得及在朝堂嫌弃风浪,二人已经将太医院的太医们折腾得够呛。
萧子初站在马车旁,骄傲地仰着脖子:“我才不会像他们这么傻,你们放心吧,这几日天气特别好,没有雨雪,我一定能平安回宫!”
今日是萧子初回家的日子,一大早来接他的宫人就在范家庄外等着了。萧子初也学着萧清旭的样子绕了一下路,不过他绕得不远,只是到秦家门口走一趟,同秦朗说上几句话。
见秦朗低着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萧子初抬手拍了拍秦朗的肩膀,安慰道:“别哭丧着脸啦,对了,你知道吗?夫子给我布置了好多作业。”
说罢萧子初给了赶车的宫人一个眼神,那慈眉善目的老人笑着掀开了帘子:“秦家小郎君请看我们殿下的作业。”
秦朗探头一看,就见车厢中堆着的书足有半人高。萧子初郁闷得不行:“我还看到夫子给你留的作业了,你猜怎么着,你的作业都不到我的三分之一。我很不服气,于是问夫子,为什么我的作业比你的少。”
秦朗抿了抿唇,问道:“夫子说什么了?”
萧子初呵呵笑了两声:“夫子说你勤快,说我回宫之后会到处乱窜,不给我多留点作业,等我回来的时候早就忘记他教授的课程了。夫子真是太过分了。”
赶车的宫人温声唤道:“殿下,我们得启程了。”
眼看萧子初要离开,秦朗上前一步扯住了萧子初的衣袖,小声问道:“子初,你年后还会回来的吧?”说话间,他的眼眶已经红了。其实秦朗心中清楚,如今朝局不稳,萧子初是皇子,难免会卷入纷争中。这一回去,二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说不定以后再也没有见面的可能了。
秦朗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足以打探萧子初的行程,可他还是忍不住,总想着问一句。
萧子初本来没多伤怀,可看到秦朗泛红的眼眶,也跟着难受了起来。偏过头压下情绪后,萧子初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我会回来的,我尽量在元宵节之后回来。我还要赶回来送你去参加县试呢,你忘记啦?”
秦朗闷闷地点点头:“我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