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格局和周小松那边是一样,他却第一次觉得这地方太小,太简陋了点,尤其对简婕来说。
简婕在厨房转了一圈又回来了,手里拿了一瓶矿泉水,说:“不好意思,开水喝完忘记烧了,喝这个吧。”
周小松并不渴,但还是把水接到了手上,说:“孩子他爸只是去世了,又不是破产,何至于搬到这样的地方来了?”
他看得出她之前的生活有多优渥。
简婕的睫毛快速抖了几下,眼睛却不看他,说:“他在外面有债,偏又赶上孩子爷爷病重要动大手术。别墅不好出手,卖得急了点,但好歹把那些窟窿都捂住了,剩下的钱还能买个小房子给我们娘俩安身,已经很幸运了。”
淡淡几句话,周小松却听出了其中的惊心动魄。
“你呢?”
简婕第一次抬眼看向他。
“瞎混呗!”
“还没成家?”
“我这样的谁要啊!”
周小松自嘲道。
简婕抿嘴一笑:“这没外人,别瞎谦虚!”
他周小松从小到大的异性缘不要太好,痞痞的、有点帅有点坏,那时候很多女孩都很吃他这款,除了她之外。
那会儿她是班长,根正苗红,目不斜视,一颗红心向太阳,最看不惯他的吊儿郎当,偏偏他又喜欢逗她。
老师知道他们是邻居,总指派她去帮助感化他,每次她都被气得满眼泪花。
周小松在学校人五人六耀武扬威的,回家的路上却低三下四地跟在她屁股后面哄她。他们住在一个大院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被大人撞破了就麻烦了。哄人他又没耐心,哄着哄着她还没怎么样呢,他先爆了,从小脾气就坏。
周小松好像也想到了以前的事,摸摸烟盒,想抽又忍住了,起身说:“走了,需要帮忙叫我!”
“也没啥事了,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谢谢啊!”
简婕跟在后面送他,孤男寡女的,哪能老打交道啊?!
周小松忍不住斜了她一眼,简婕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却强撑着,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把他送出了门,一关门就泄了气,一堆活儿等着她呢。
顾明台这些年确实把她惯坏了,大学一毕业她就嫁给了他,第一年就怀上了顾念北,顾明台高兴得不得了,立刻帮她辞掉了还没转正的工作,自此她在家一待就是十多年。
这十多年,顾明台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月子里有月嫂,出了月子请了个阿姨。后来他公司越做越大,换了别墅,就又多请了个阿姨,一个负责打扫,一个负责做饭。北北上学也不用她接送,顾明台忙的时候公司里的司机送,不忙就自己亲自送。
她确实美美地过了几年神仙日子,别说旁人了,就连她自己都羡慕自己,选了个好老公。
可人的命数都是有限的,顾明台一出事,所有的隐患都冒出来了。原来受大环境影响,他公司早就不赚钱了,这两年都在硬撑,家里的开销也是拆东墙补西墙凑合过来的。
简婕突然明白那段时间他为什么下班后要在车里坐那么久了。
那天下了点雨,她站在二楼阳台上,把车里的他看得清清楚楚,暗自惊疑伤怀了很久,她以为他厌了自己,在外面有了别人。
可他明明,连出事那天,都还惦记着给她买生日礼物。
简婕不由地摸了摸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这是从他的西装口袋里找到的,首饰盒里有个小卡片:“永远爱你,老婆!”
那几天他出差,没说去哪儿,电话和信息也不怎么回,她在家里疑神疑鬼,自我折磨,趁着喝了几杯打电话和他摊牌。
她哭得稀里哗啦的,说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他的冷暴力了,要他说清楚他现在到底在哪儿,外面那个女人又是谁,最后她说她要离婚。
第二天顾明台就匆匆赶回来了,下飞机后赶上了暴雨,他不肯等,把车开得飞快,急着回来向她解释,结果
一想到这里简婕就痛苦得喘不上气,他死后她才知道自己错怪了他。
她曾经恨过,为什么他不肯告诉自己实情?难道自己不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吗?后来她想明白了,她太娇弱了,她依赖他成了习惯,他也被依赖惯了,神龛上待久了就下不来了,一个高高在上的英雄怎么向一直仰望自己的爱人诉苦?他开不了这个口。
顾明台一过世,这个家就分崩离析了。刚办完丧礼十多位债主就争先恐后地拿着条子找上了门,可他的账户上只有六万块钱,搁以前还不够他们一个月开销的。
顾家的人更是指望不上。
孩子奶奶一看到他的骨灰盒和照片就哭倒在地上了,大姑姐也哭得喉咙沙哑,告诉她,孩子爷爷听到这个噩耗当场就晕了,送到医院后诊出了大症候,要做开颅手术,没个四五十万下不来。
他们都是小镇上老实本人的小生意人,顾明台是他们的家族之光,也是这个家庭的骄傲和顶梁柱,现在他不在了,简婕只好挺身而出,当下就拍板,卖房子。
谁知道卖房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世上多的是趁你病要你命的人,看她卖得急,压价压得吓死人。
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娇滴滴的简婕突然生出了主心骨。
她沉住气和中介买家周旋,居然卖了个还不错的价格,堵上了那些窟窿,付了孩子爷爷的手术费,还能全款买个小房子。
只可惜买家急着往别墅搬,小房子买贵了一点,但最起码他们娘俩有个落脚点了。
简婕已经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