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游坚白早早地赶到神龙渡口。时已入冬,北风中已隐隐有些刺骨的寒意。这并不是出海的季节,因此渡口的船只和人都少得可怜,四面缭绕着薄薄的雾气。
海岸边孤零零的站着一个笔直的身影。那人来得很早,他眺望着大海,单薄的身影中透出一股子傲岸不羁的气势。“你来了?”那人头也没回,淡淡的问道。
游坚白声音嘶哑的答道:“你昨天说的都是真的吗?”
“臭小子,你是什么的东西,也配质疑主人?”一个凶巴巴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游坚白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脸戴青铜鬼面,正赫然站在他的身后。
游坚白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来的?”他到底也是三元尊者,灵觉昭明洞彻,别说有人跟在他的身后,就算是百丈之外掠过一只蚊子,也没有办法瞒过他的耳目。可是这个鬼面人突如其来,好像从天而降,游坚白事前竟然毫不知情,他禁不住开始心中发毛。
一个清脆娇柔的声音笑道:“你总是这么粗鲁,当心吓坏了主人的贵客。”不知何时,他的背后又转出一个黑衣女子,那女子肤白胜雪,若非脸庞的线条过于刚硬,原也是个少有的美人,她一双秀气的眸子闪动着幽沉的蓝色光芒,让人一望之下,不由自主的心底腾起一股寒意。
游坚白后来知道,这一男一女两个黑衣人,就是恶名昭著的邪恶组织人天之巅的左右护法——鬼舞长空和魔影返真,而那个被称为主人的,赫然就是人天之巅的魔尊。
魔尊当时沉默了很久,他不开口,鬼舞长空和魔影返真自然也就不敢随便说话。游坚白一颗心忐忑不安,扑通扑通越跳越快,他终于鼓起勇气,大声问道:“你说你能帮我留在游家,是真的还是假的?”
魔尊依旧没有回头,他淡淡的说道:“普天之下,我做不到的事情,只怕也不多。”他轻描淡写的说来,却自有一股令人无法质疑的威严。游坚白不由得闭上了嘴,只听魔尊续道,“不过,凡事总有代价,你若想留在游家,以后须得听我号令,和他们一样,奉我为主人。”
游坚白嘴里发苦,他结结巴巴的说道:“那……那我总得知道你是谁吧?”
“问得好。”魔尊蓦地回过头来,冷笑道:“我这张脸,你见过吗?”
昨天醉得太厉害,游坚白只记得魔尊的拳头很硬,脚上的力道很强,但是关于他的形貌,却没有细加留意。这时候凝目看去,只见他剑眉斜飞,目若寒星,鼻梁挺直,嘴唇削薄,竟是个少有的美男子。
更加奇怪的是,这张脸,他竟然真的似曾相识,但是仔细回忆,搜索枯肠,也想不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此人。游坚白眉头紧锁,喃喃道:“奇怪,真是奇怪,我好像认识你,可是又想不起来……”
魔尊微微冷笑,说道:“你未必见过我的真身,但是在少昊仙学院里,你一定见过我的塑像和名号。”
游坚白听了这句话,登时浑身大震,就好像盲眼经年的瞎子,忽然见到了光明,他失声叫道:“我想起来了,你……你是……”
魔尊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你知道就好了,那个名字,我现在已经不用。”他缓步向着茫茫北海走出两步,说道:“我现在是黑暗的渊薮,万物的主宰。投靠我,你将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忤逆我,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游坚白听到“黑暗的渊薮,万物的主宰”这十个字的时候,眼前一黑,失声叫道:“你……你现在是人天……人天之巅……”
“小子,算你还有点见识。”鬼舞长空冷笑两声,说道:“你现在已经知道了主人的名讳,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加入我们,获得无上的能力和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要么就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
“我……我……”游坚白欲哭无泪,说道:“你们为什么……为什么要找上我?”
“是啊,”魔影返真也大皱眉头,说道,“主人,我一直想不明白,这小子草包一个,百无一能,您为什么要将这样一个废物收归麾下?”
魔尊笑道:“废物自有废物的用处,他出身游家,利用得当,未始不能为我们的大事穿针引线,铺路搭桥。”
游坚白虽然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但是自小所受到的教育倒没有完全埋没,多年来耳濡目染的人天之巅的种种劣迹恶行,一时尽数浮现心头。他们以修真者的元气为食,通过吞噬别人的真元而获得神通,因此他们所现之处,往往意味着残酷的杀戮。
游坚白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想掉头逃跑,但才迈出一步,就觉得脚下发软,一股凌厉之极的杀气从背后涌出,逼得他进退维谷。他的喉结不住上下抖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脸色惨白如纸。
魔尊对他的反应似乎一无所觉,他只是举目望向无尽的北海,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舒浩然那小子,应该是快到了吧……”
魔影返真笑道:“舒老儿虽然滑头得紧,但是借他一百个胆子,谅他也不敢对主人出尔反尔。”
“舒、舒浩然?”游坚白结结巴巴的说道,“他可是轩辕城舒世家有数的大高手,难道……难道他也……”
魔尊点了点头,说道:“没错,他也是我的手下。”
游坚白脸色更加惨白,眼中露出绝望的神气。
魔尊忽道:“来了!”游坚白顺着他的目光向着海面望去,只见天海交接之处,一点白帆扯足了风,正在飞速向这边驶来。
鬼舞长空忽然开口叫道:“舒老儿,你来晚了,竟敢害得主人在此空等半晌,你可知该当何罪?”其时双方相隔极远,但鬼舞长空的声音凝如一线,远远传送出去,任凭海风肆虐,海浪滔滔,那一线叫声始终清晰可闻。
单凭这传音的手段,游坚白已然可以断定,这鬼舞长空的修为绝不下于四元圣者。那妖里妖气的魔影返真虽然未动声色,但从她对鬼舞长空的态度来看,恐怕修为也不会低于四元。手下尚且如此,更不用说身为主人的魔尊了。游坚白心丧若死,再也不做侥幸之想。
不多时,舒浩然的声音掠过海风和波涛,远远的传来:“属下罪该万死,路上碰到了几个对头,拖延了一些时刻。万望主人宽大为怀,恕罪则个……”声音中似乎充满了颤栗和恐惧。
魔尊仰头望天,对他的话置若罔闻。柔利城的游家和轩辕城的舒家乃是世交,按辈分舒浩然还比游坚白长了一辈,游坚白只在几次几次修真界的大会上见过舒浩然几次,当时只听说他是四元圣者,剑术之强,放眼天下,除了五大仙人,几无抗手。舒浩然为人也自负得很,从来不正眼看人,想不到他对这个魔尊竟然会如此恐惧。
不多时,帆船行驶到近处,游坚白才发现,原来这艘船体型之大,竟然是远远出乎意料。船身起码有二十丈长,宽约五丈,形体狭长。船头雕着一只巨大的黑色龙头,做工精细至极,简直说得上是栩栩如生,尤其是一双龙眼,寒光四射,顾盼有神。
船离海岸尚有数里之遥,一点乌光从船上飞起,形若一柄黑色的长剑,划破呼啸的海风和起伏的浪涛,倏忽之间便飞到海岸边,化作人形,正是轩辕城舒世家的大高手舒浩然。他满脸惶恐,跪在魔尊面前不住磕头,连声告饶。
魔尊对他的行为视若无睹,任由他鸡啄米似的不停磕头,转头向魔影返真问道:“时间还来得及吗?”魔影返真躬身说道:“回禀主任,尽够了。”魔尊点了点头,忽然狠狠的飞起一脚,将舒浩然踹得连跌七八个筋斗,他冷冷说道:“倘若耽误了大事,你自行将的脑袋切下来谢罪!”
舒浩然爬起身来,说道:“倘若不能降伏蛇妖,属下自愿切下脑袋,向主人谢罪!”
魔尊哼了一声,忽然化身流光,倏忽间飞到那艘龙船上。游坚白正要和舒浩然打声招呼,忽然后领一紧,已经被鬼舞长空老鹰捉小鸡一般提了起来,只听他一声沉喝:“走了,小子!”刹那间,游坚白只觉得耳畔生风,眼前微微一花,身子已经跌坐在坚硬冰冷的甲板上。
抬眼看去,鬼舞长空、魔影返真和舒浩然都已经飞到船上。舒浩然脸色铁青,额头上满是细细的白沙,那是他刚才拼命磕头粘上去的,还没来得及抹去。他对游坚白的到来视若不见,径自到后舱掌舵去了。
游坚白眼巴巴的望着魔影返真,说道:“这位姐姐,请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