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饶连院子都没出去,就听到了一声大喊:“就是他!”
一波人马冲进了月亮门,为首的正是林府的管家。林管家看到祝饶后,立时缩了缩脖子躲到他叫来的帮手身后。
为首的官兵来势汹汹,然而气势在看到眼前这位一手抱人一手撑伞的短发男子后顿时减弱了许多。他狐疑道:“就是这个人强占了林府。”
“没错!军爷你别看他只有一个人,本事邪门得很,府里的护卫全拿他没办法!”林管家不敢和祝饶对视,指着他的手也颤颤巍巍的。
军官又问:“他怀里那人是谁?”
林管家当时只来得及跑,哪知道左时寒是谁。他看着左时寒露出来清隽秀美的侧脸,见他年纪还小,此刻眼尾不知为何还带着一抹薄红,下意识猜测道:“应当是被这恶徒抢来的良家公子吧。”
军官痛心疾首:“真是岂有此理!”
祝饶:“……”
他完全把这些被他赶出去的林府人忘了。
院内只进来了一小撮人,还有许多救兵被堵在月亮门外,影影绰绰的看不清究竟有多少人。林管家能找来这么多官兵也不容易,难怪这么久才过来。
“军爷,您可得给我们做主啊!”林管家声泪俱下,“老爷少爷还在外面等着!”
“林府的事,我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军官掷地有声道,他大手一挥,就要招呼下属们一拥而上将恶徒拿下。
祝饶摇了摇,没空和鬼墟里的虚影浪费时间。
他身影一闪,军官还没看清,就听见声音从上头传来:“走了。”
祝饶再出现时已经是在院墙上,他看了一眼黑压压赶来捉他的人群,和远处几个小跑过来的道士,嚣张无比地抱着“抢来的良家公子”就走了。
他很快离开了林府,一路跑到河对岸去,在看到原先是七层高阁的地方只剩下一片空地时,顿时傻了眼。
祝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蝶判在哪?”
左时寒拍了拍祝饶的胳膊,示意他将自己放下。
祝饶还以为左时寒知道些什么,但是左时寒落地后,一派坦然地说道:“我不知道。”
找不到蝶姑,他们又该如何从蝶姑的过往中推测左家后人到这里来的原因呢?
就在祝饶思考要不要回去折腾林府人的时候,左时寒突然朝一个方向走去:“我不知道蝶判在哪,但我想,无论她变成了什么样子,都是不愿意离自己的姐姐太远的。”
她的意识永远有一部分,会跟随在自己的姐姐身边。
别出去了
不像河另一头街道的横平竖直,红灯镇被部分人排挤忽视的区域道路七歪八扭,左时寒带着祝饶绕过许多条小巷,才来到其中隐藏的蝶姑故居。
那是一个只有两间破屋的小院子,院中除了一棵长得繁茂的树,一口盖着木板的石井,满地蓬勃生长的杂草再无他物。屋瓦和窗户都有明显的修补的痕迹,修补的人耐心仔细,手艺也很好,连接处紧密严实,瓢泼大雨没有一点能漏进去。
院门半掩,可以看见主屋的门槛上坐着一个神情温婉的女子,正在用心修补一把破伞。
左时寒敲了敲门扉。
女子抬起头,看见他后眉眼一弯:“小公子,你们是迷路了吗?”
左时寒摇了摇:“我们来找人。”
女子请他们进来。此地鱼龙混杂,随随便便放陌生人进屋是十分危险的一件事,但左时寒的眼睛澄澈无垢,女子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位小公子一定不是坏人。
她还记得左时寒询问她的妹妹这件事,可惜她确定自己的父母只有她一个女儿,她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女子问:“你们要找的,可是一个和我面容相似的女子?”
蝶姑同她的姐姐生得像吗?
几乎寻不出相似之处,蝶姑的眉眼艳丽,就好像一只色彩斑斓的蝶,只一眼就会抓住见者的目光。她容貌中的锋芒又总会让人想起蛇蝎美人一类的词汇,蝴蝶翅膀上的纹路固然引人痴迷,可粉末却有着剧毒,只能远观,不可亵玩。
她的姐姐是再平凡不过的女子,五官虽然看上去很舒服,但是没有出彩之处,走入人群就会像是一滴水融入海里。
明明在相似的环境中长大,她们连性格也截然不同,蝶姑骄傲刚烈,女子却温雅娴静。她们二人一起出现在人前,若不说谁也想不到她们竟然会是亲生姐妹。
她们就像两块阴阳玉,并不相同却能完美地契合在一起。
蜡烛是平时舍不得点的稀罕物,女子将屋内的窗户支起,雨天并不强烈的光线倾泻进屋中。
左时寒摇了摇头:“没有很像。”
女子笑着道:“好可惜,我确实没有姊妹。”
“……你会希望自己有一个妹妹吗?”左时寒有些突兀地问。
女子的神情也像是在奇怪左时寒问了这样一个问题,她没有多加思索就道:“不曾想过,父母在我幼时去后我便是孤身一人,迄今也有十载,日子虽贫苦却也自在,无需再有他人相伴。”
置身独自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屋舍中,女子眉眼间的笑容轻松惬意,好像在那段被封尘的岁月中,她也无需姐妹帮衬,不必委身他人,如此自由自在地过完了一生。
时间让蝶姑的鬼墟成为了后来者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出路的迷宫。
但是左时寒知道不是这样的。
已经消失在岁月中的那个女子并没有她的妹妹期盼的那样独立与自由,她与那个时代绝大多数清贫但勤劳善良的女子没有什么不同,在人生的重要阶段她做出了在自己和旁人看来都最正确的选择,可是结果却倒向了最糟糕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