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赤蝶停靠在她的肩上,蝴蝶扇动两下翅膀,女子也适时抬起头来,莞尔一笑:“小时寒。”
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只有蝶判会这么称呼他了。
左时寒稍一颔首,看向围着方桌席地而坐的另外的二人:“我来晚了。”
灵也是个活泼性子,然而最为年长的判官就坐在身侧,灵也不敢不端正,只做口型同左时寒打了个招呼。
另一个祝饶同样不曾见过的判官应当就是苏判,她看上去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长发松松垮垮挽着,穿着明显不合身、款式看不出性别的粗布衣裳,此刻单手支着脑袋,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情。
左时寒说话后她才坐正了些:“我也才到不久。”
“既然到了,就快坐过来吧。”蝶姑含笑看向祝饶,“这位就是祝封师吧。我虽有数十年不曾与封师门打交道,却也从小鬼们只言片语中听闻祝封师大名。我有些事须与小时寒商谈,不知祝封师可否在六楼稍候?”
虽是问句,但蝶姑语气里丝毫没有商量的意思,肩上蝴蝶已然振翅飞起。
祝饶看向左时寒。
在左时寒点头后,他才随着赤蝶往六楼走去。
祝饶的身影一消失在视线里,蝶姑立刻扔下琵琶,一把拉过左时寒在身边坐下,压低了声音急切道:“你怎的又和他搅和在一起了?你们不是…你们不是掰了吗?”
灵也小声道:“我就说了死灰复燃,你还不信。”
苏月娘柳眉紧蹙:“哥,你怎么比灵也还好骗?”
灵也抗议:“喂,关我什么事啊!”
左时寒不明白他们反应为什么一个比一个大。
蝶姑按下灵也,神情严肃地问道:“时寒,你与那封师是不是复合了?”
左时寒认真想了许久,最后在三双眼睛的灼灼注视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与感情一事上实在糊涂,分得不明不白,眼下这情况是不是复合了,他也想不明白。
左时寒不确定道:“应该……是没有吧。”
“没有就对了!”蝶姑正色道,“想分就分想合就合,他做什么梦呢。”
蝶姑揽过左时寒的脖子叮嘱他:“这人一看就一脸风流相,听说以前确实有不少风流债,你别和这种人勾搭在一起,被吃得渣都不剩了都不知道。你若喜欢男人,无论死活哪样的人我们找不到,你就是没有过相好,才轻易被这人拐了去……”
眼见着蝶姑越说越离谱,左时寒忙咳了一声:“你叫我过来,总不是为了说我和祝饶的事吧。”
“你的事也很重要啊。”蝶姑道,“不过此次叫你们前来,确实还有一件重要的事。”
这件事情显然非同小可。左时寒认识蝶姑以来,她言行举止总是恰到好处,于外人温和却疏离,于几位判官亲近亦不逾矩,左时寒极少听见蝶姑这样带着冷意的声音。
“时寒,此事亦与你有关。”
左时寒稍怔,心里已然有了一个猜想。
果然,蝶姑随即说到:“吞噬界石的人,恐是你左家子弟。”
痕迹
左时寒甚少与人交流,不好说是他天性如此,只能说是年少经历使得他在这方面有一定缺陷,于是有什么事情也大多埋在心里。
早在澄湖剧院左时寒便已察觉一丝端倪,扮作夏玲者非人非鬼,反倒带着令偶师极为熟悉的鬼偶的气息。他不曾与其余人提起这件事,只默默记下。
左氏嫡系所传术法数百年不曾现世,想来昔日确被左时寒赶尽杀绝,旁系凋敝,现今余者不过二三,不曾继承鬼偶秘术。澄湖剧院所见的鬼偶必然来自一位有着正统传承的偶师,而在姚家村,也出现了一名这样的偶师。
即便他们不是同一人,必然也有着极深的联系。
“如果左氏有着漏网之鱼,你须小心。”蝶姑微微蹙起了眉,“他们这么多年不声不响,将我二人瞒了去,如今忽地吞噬起界石来,只怕会对你不利。”
蝶姑尚不知左时寒魂魄已被勾去了一缕,否则此时所说的话就不会是猜测了。
左时寒点点头,轻声道:“没事的。”
蝶姑叹了口气,抬手揉乱了左时寒头顶的头发:“在你眼里,只要不是魂飞魄散都算不上有事吧。你若遇到了什么事,可不要都藏在心里,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不打紧,慢慢说,我们又不会逼迫你。”
思及此,蝶姑眉头皱得更紧了,如果左时寒不是常年深居鬼墟不与任何人交流,他们当初也不会等人都被拐出鬼墟许久了才发觉这件事。恩怨情仇百年便可随着身死魂消尽断,鬼仙在数百年后又与阳世中人结下一段姻缘,这在古往今来是头一遭。
蝶姑得知此事伊始便纠结于这究竟是缘是劫,如今更觉当断难断。
要不,给楼下那人使点绊子吧?
左时寒完全不知蝶姑心里又想到哪里去了,他素来很能听进别人的话,闻言便在心里回想事情始末,要一五一十将所知之事都讲出来。
从澄湖剧院讲起……若从澄湖剧院讲起,那未免有点远了。
于是左时寒便一脸平静,说出了让人完全平静不了的重点:“我的魂魄被偶师勾去了一点。”
……
祝饶随着赤蝶来到高阁的六楼,蝴蝶扑簌簌扇动着翅膀,将人带到后,便化作一缕轻烟消散在空气中。
高阁的六层除了四支立柱再无他物,在外看时整座楼阁灯火通明,六楼也不例外,然而置身其中才发觉一览无余的空间里不见一盏灯,灯光不知来自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