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你们——”孔孟像个疯子般语无伦次地吼道,“子渊,原来你的死是假的!”
萧弋与沈夜互相看一眼对方,均沉默地往远处走去,就像是已打了暗语约好,想要将时间与空间都交由纪泱。
萧弋甚至尽力抑住了咳声,成就了老树前一方难得的净土。
纪泱以目色向两人致谢,而后郑重地整理衣袍,对孔孟交手施礼:“老师授业之恩,学生没齿难忘,老师请受学生一拜。”
礼毕后,他便走到孔孟身前,将钉住孔孟手掌的匕首一瞬拔出。
孔孟霎时鲜血喷涌,捂着残手跪倒在地。
“可被老师侵犯之苦,学生亦铭心刻骨,”纪泱横展手臂,歘一下拿匕首割断袖摆,语意决绝,“今日,你我师生情义,恩断于此。”
与孔孟割袍断义后,任凭孔孟怒骂或哀嚎,纪泱全部都不再做理会。
他转而对沈夜道:“沈大人,接下来你有何安排?我定当全力听命。”
沈夜则看向了萧弋。
萧弋这会儿已另找了棵大树借力靠着,要不是有这庞然大物替他挡风,他那衣袂飘飘的样子,就好像随时都能被风吹上天去。
“我已找人通知刺史府,他们得知这山上吊桥损毁后,便连夜差人去找工匠,天亮后就会有人上山修桥,”他带着满身的倦意,往山下方向眺望,“王大人爱子心切,貌似想要亲自来接儿子。”
纪泱这才知晓,萧弋早前下山到过江夏城中,这时已是去而复返。
他闻言再度面露惊色:“萧司非你说什么?王大人要上山来?”
萧弋理所当然地应道:“对啊纪大人,其实你不必做什么,只需返回山庄去,装作真的是有鬼怪作祟即可。旁人问起,你就说侥幸生还、大梦一场。那群扮做管家与仆役的人,少说五六日才会醒转。届时你早已与王驰风高历明刘茂正三人,随前来接援的人一起下山去。”
纪泱几近站立不稳:“萧司非,驰风历明茂正三人不是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萧弋略显恍然,瞅瞅纪泱,又瞧瞧沈夜,“咦,沈大人,你该不会没告诉纪大人,那三位公子没死吧?”
“你自己做过的事,自当由你自己解释。”沈夜冷峻地错开眼。
“没死?!驰风历明茂正都没死?!”纪泱脸上悲喜交加,看着萧弋的眼神既似有怨恨,又似有感激。
萧弋点头:“是,那三人都还活着,我并没有取他们性命。纪大人,我想你内心深处,也并不想看到他们三人真的丧命于此吧。”
他虽然又咳嗽起来,但面色宁和,目光悠远:“他们自己受到了伤害不假,但这并不能够成为他们作恶的理由。将伤害转嫁他人,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那三人的确不值得宽恕。然而逝者已矣,即使那三人以死谢罪,温铭也不能再复生了。而他三人往后余生,终将永远背负这沉重的罪责、承受这惨痛的经历。我猜他们醒来后,或痴或傻、或疯或癫,都无法再过正常生活了。这岂不比让他们一死了之,更教人快哉。”
纪泱默然。
亘久的岑寂过后,他方才肃穆对萧弋道:“萧司非大义,我永生不忘。”
山间的夜晚冷风萧萧,萧弋的咳声似都被风声掩盖。
那头孔孟的动静,却也藏匿在风中。他一手捏着流血不止的另一手,趁萧弋沈夜纪泱三人的视线都不在自己身上之际,又一次贼心不死。
而这一回,这位孔夫子的行迹竟好似无人发现,他就这样一路连滚带爬着往前跑,自己也不知道跑到了哪儿去。
孔孟不知不觉已来到悬崖之上,再向前跨出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可他并没有在黑暗中视物的目力,不知道前方已无路可走。
于是,他无可救药地跨出了这一步。
惨绝人寰的呼救声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在“碰”一声后骤然消逝。
一群只在黑夜里出没的夜鸮,被这声响惊得哀鸣四起,振翅而飞。
又过多时,萧弋也攀上了这处悬崖。
他只往崖下瞧上一眼,便快速收回了视野。
不行,太高了,再看下去他腿都要打颤。
原来不论在哪个世界、哪个时空,都总会有污糟腌臜的事情存在。
校园中,欺辱、霸凌的暴行会有,不配为人的衣冠禽兽也会有,总有些人、总有些事,避无可避、防不胜防……
萧弋不愿再多想了。
后方不远处,沈夜的清影也渐行渐近。
萧弋遂回眸道:“沈大人,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若孔承儒未死,那么依我大邺律法,‘猥亵幼童’,又当以何罪论处?”
“大邺律中,没有明文条例,”沈夜目色冷冽,斩钉截铁道,“这恰恰证明,我朝现行的律法并不完善,尚有许多有待改进之处。”
萧弋幽长地叹了口气,又往四下张望:“沈大人,纪大人与你是朝中同僚,他还受着伤呢。你不送他一程、却教他自己回了山庄?”
沈夜一身清冷:“他那点皮肉伤和你的病况相比,不值一提。”
萧弋摇摇头,装傻充愣得一点不心虚:“沈大人,都跟你说了我没事。”
沈夜却很严肃地凝视萧弋,一字一顿道:“小猫儿,你适才是否没听到我说的话?”
“嗯?沈大人说什么了?”
“孔孟的事与你的事,一码归一码。既然现下孔孟的事已了,那么,我就要处理你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ok,这个副本差不多就结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