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双脚却还在走着,离得几人越来越近,而后在几人身间兜兜转转,带起阵阵阴风,激得几人冰霜入骨、寒彻心扉。
一个转瞬,这双脚便发出了声音。
没有腿、没有躯干、没有头,这双光秃秃的脚,却能低吟鬼魅的哀语。
“王驰风、高历明、刘茂正、纪子渊……你们,可还记得我?”
这双脚每叫出一个人的名字,就在这人身前停留片刻,死人纪泱,也没有被放过。
王霆高彻刘芾三人,谁不是三魂丢了七魄,自然听不出来,这双脚发出的幽邈而嘶哑的鬼语,实际上带着些微的刻意。
若摒弃恐惧的杂念,细细去品,就可发现那声音的本质,初听之下,清冽如鸣泉,可再多说上几句,又难免察觉,清泉中混入了泥土和落叶等杂质,并非澄净无暇、尽善尽美。
“温……温铭……”刘芾依旧维持着脸着地的姿势,打着这辈子最迅疾的抖,淌着这辈子最夯实的泪,“你是……温铭……”
丢了锦衣卫的高官厚禄时,他都没有这般生不如死过。
那双脚缓缓回到刘芾眼前:“好,刘茂正,那就从你开始。告诉我,为何我死去多年,你却没有忘记我?”
作者有话要说: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出自杜甫《对雪》;
“恰似飞鸿踏雪泥”原句为“应似飞鸿踏雪泥”,出自苏轼《和子由渑池怀旧》;
在最后一段剧情中出现的那双脚是谁,我暗示得应该蛮明显了吧?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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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中行(六)
31冥中行(六)
刘芾因为大半张脸和地面亲密接触着,鼻涕眼泪和地上的灰尘一搅和,立马变成了恶心的黑泥汤,欢腾地流淌进他嘴里。
“因为……因为……我……温铭,我对不起你……”他就快被自个儿噎死。
“嗯?刘茂正,你如何对不起我?”那只有一双脚的“鬼怪”,声音好似藏在无穷无尽的阴霾中,教人听后阵阵恶寒,鸡皮疙瘩一层接一层地起。
“我……我……”刘芾苦苦挣扎,“在开阳书院读书时,我曾经……动不动就、就欺负你……”
“欺负我?呵,”那双脚发出了一声轻蔑的讥笑,嘲讽意味深浓,“说具体一点。”
刘芾呼吸不畅,生无可恋:“我……我曾当众嘲笑你没有脚、嘲笑你走路的姿势……我撕毁过你的书、剪烂过你的书袋、把你写好的功课扔进了臭水沟……”
“还有呢?”那双脚又诘问道。
刘芾:“我还、我还在那天,把你反锁在茅房里……向你、向你泼了粪水……”
“嗒”、“嗒”、“嗒”、“嗒”……
这个只有一双脚的“鬼怪”,在刘芾说完最后一句话后,缓慢地绕到了刘芾的身后。
刘芾以为自个儿今日再没活路,窘迫地闭上眼睛,但求速死。
不料,“鬼怪”抬起了两只脚中的其中一只,在刘芾椅子横梁上一勾,便让刘芾连人带椅调翻了方向,从摔在地上的滑稽姿势,又变回了坐姿。
刘芾错愕地睁了眼,差点惊掉了下巴,却一个屁也蹦不出来。
“刘茂正说完,那就轮到你了,高历明。”
仍是听得人心慌不已的鬼魅低语,这双脚又“嗒”、“嗒”、“嗒”地走到了高彻面前。
“你呢?你曾经又对我做过些什么?”
高彻面如死灰,牙齿打颤的声响,堪比在给那“鬼怪”的足音当伴奏:“我……茂正做过的那些事儿,我也几乎都做过……”
“鬼怪”冷笑道:“那就说说刘茂正没做过的那些。”
高彻狂咽吐沫,五官移位,眼珠子就像要掉出眼眶:“你……你被困在茅房里的那天……后来,是子渊看不过眼,放了你出来……可我,可我仍觉得不过瘾,趁你不备,将你按在地上,把你的脚……把你的脚扯掉,扔进了柴火堆中……温铭,对不起,对不起,这些全都是我年幼无知犯下的过错……”
一边的刘芾听着高彻不住对这“鬼怪”道歉,也跟着鬼哭神嚎:“没错,我们那时候都还小……小孩子、小孩子能懂得什么?温铭,我们根本预计不到那样对你,后果会有多严重……”
“啧啧啧,所以说,后果的确很严重,”这双脚冷淡哂笑,随后便转了个头,将脚尖对准了王霆,“王驰风,你告诉我,这后果,是什么?”
王霆“呜呜呜”地想张嘴,可惜半截舌头在嘴里藕断丝连,忒碍事儿,只教他心里有苦道不出,跟刘芾和高彻一样,泪洒衣襟,悔不当初。
“啊,对了,差点就忘了,驰风你现在说话不方便,”那双脚一声阴笑,再加一记惜叹,离得王霆更近了些,“别怕,我帮帮你。”
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发生了。
这双脚一边说着话,一边冲王霆……伸出了手来。
和脚一样,这双手,也发散着来来自幽冥深处的光。
明明是一双光秃秃的脚,没有躯干、没有头,又怎么可能会有手?
可一片黑雾之中,就是在电光石火间伸出了两只爪子来,惨白惨白、幽绿幽绿,仿佛已禁锢在忘川河底万年之久,挥之不去的寒意逼人。
如今一朝出水,王霆这堕入地府的生魂,就成了这双鬼爪的第一顿饕餮盛宴。
一双脚、一双手,仍旧没有躯干、没有头……
高彻和刘芾瞧见这“鬼怪”在无尽黑暗中生出了双手,都被眼前情景骇得恨不得自戳双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