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入戏之深,非常难能可贵了。
等到萧弋背倚山岩歇下脚时,漂浮在半空中的那颗头,却在一瞬隐入了无尽黑暗。
萧弋眼前所见的,又只剩下教人头皮发麻的鬼火冥燃。
山石和草木在这鬼火的映照下,全部化身青面獠牙的夜叉,大活人往这儿一站,就好似一瞬置身于阴曹地府中一般。
每每遭了阴风过隙的洗礼,也犹如被哀怨悲泣的游魂,飘来荡去地贯穿了身体。
不想,那颗头虽隐去,假山下的洞穴内,却又有了奇诡的声响,就跟从十八层地狱里传来的一样。
“你不该到这里来的,这不是活人应该来的地方。”
出声的家伙,非人即鬼。
而这鬼语所谓的活人,指的只能是萧弋。
萧弋人在假山下,距离洞穴还有着点距离。
他并没往洞穴里张望,只是瞧着那团鬼火,好像略有些入神。
这实际上是个小火盆,里面尽是纸钱烧剩下的灰烬。
“王霆、高彻、刘芾、纪泱……这几人在年幼之时,与秦绯的关系,都还不错吧?”萧弋幽幽地轻启唇齿,“所以这几人来,秦绯就也需要来。她……算是个见证?”
这还是萧弋抵达这座清源山庄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面对那洞穴中的“鬼怪”,他倒是尽了活人的本分,语声虽极为轻浅,可仍能听到暗藏的生机。
“不错,秦绯是见证,当年是,如今也是。”森森的鬼语每吐出一个字,都带着久不弥散的回音。
“那沈大人呢?为什么也要请他来?”萧弋又问道。
“纵观大邺当朝,唯沈曦行可信。以他之能,定可还原当年之事的全貌。王驰风、高历明、刘茂正、纪子渊……他们,全部都该死。”鬼语似乎狠狠地咬着牙。
萧弋挑眉:“纪子渊也该死?”
鬼语:“他最该被千刀万剐。”
“你真想让他们所有人都死在这儿?”萧弋勾了勾唇角,“那你现在所做的,还远远不够。”
他说完这话,鬼语却迎来了良久的沉默。
萧弋脸上浮起一层笑意,浅淡却阴寒:“加多一倍酬劳,我帮你。”
这一夜,身在清源山庄内的人,注定没一个能睡上安稳觉。
庄园里的怪事,仍在马不停蹄地上演中。
沈夜才将王霆、高彻、刘芾三人暂时安置在庄园会客所用的前厅,就又见到一个人寻到这儿来的夫子孔孟。
这时候的孔孟脸色煞白,从头到脚,无一处不显仓皇。
看见王霆瘫坐在太师椅中,嘴巴里血流如井喷,孔孟下巴上那一小撮稀疏的胡子,直接惊愕得劈了叉:“驰风?!驰风他怎么、怎么搞成这样了?”
奈何,高彻和刘芾二人,一个如鲠在喉、一个魂飞天外,模样都跟被人掘了祖坟似的,谁也没法好好作答。
而王霆这会儿神智又趋于混沌,还在冒着舌头被自个儿嚼烂的风险,不住念叨着他爹、他娘、他七大姑八大姨儿……
孔孟煞费心力地定了定神,转而面向沈夜,焦急万分道:“沈大人,不好了!我原是想与你讲,那管家公和几个小厮……他们、他们也出事了!”
沈夜正在王霆身边查看他伤势,听到孔孟这话,凝眸起身:“孔先生,管家等人怎么了?”
“我……哎,我只是想去借个火啊!哪知、哪知……我当真瞧不出来,他们那些人,现下是生是死……”孔孟一声哀叹,拎起袖子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沈大人,还请你前去看看!”
一下扯到生死,事态的严重程度已不言而喻。
沈夜瞧瞧王霆几人,目光愈发沉冷,道了声“好”字,转身走往厅外。
“沈大人,沈大人你要去哪儿?!别抛下我们啊!”高彻见沈夜要走,在后方大声呼号,一急眼,竟带上了哭腔。
“历明,人命关天啊!”孔孟离得高彻近,顺势拽住了高彻的胳膊,“你看,咱们眼下共处一室,这么多人在一起,理应不会有事的。咱们就在这儿等沈大人回来可好?”
高彻被孔孟碰到,却在瞬间抖了三抖,脸色比“见鬼”之时好不到哪儿去:“夫子你放手!放手!”
沈夜在门前停住步伐,微一偏头:“高公子,那不若这样,你与我一同去查看状况如何?”
“不不不,沈大人还请快去快回。驰风和茂正我又怎放心得下,我还是、还是在这儿等待大人消息好了!”高彻脑袋摇得好比拨浪鼓似,从孔孟手里抽回胳膊,捎带着还把王霆的椅子也往远离孔孟的方向拉了拉。
沈夜离去后不久,孔孟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忧心忡忡地看了看高彻:“对了,历明,这里怎么只有你三人,却没见到子渊?子渊何在?”
高彻直被问个措手不及,面无人色、呼吸急促:“是啊,刚才只顾着驰风这头了,却没想着子渊。子渊是个好人,他不能也遭遇什么不测吧?!老天爷啊,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清源山庄内楼宇众多,单靠两条腿走,从一处地方到另一处,都是不短的距离。
为节省时间,沈夜施展起轻功,不出瞬息就来到老管家和手下小厮们留宿的小院子。
招待宾客们的别苑都是造工精良、移步换景,留给下人们的居所与各处别苑相较,不免朴实上许多。
院内的几间屋子都半敞着房门,不用走近便能瞄到屋里。
情况确实如孔孟所说,老管家及其手下的几名小厮,此时都好似没了生气儿,一个个东倒西歪。
有人趴在桌前,一条胳膊当啷在外;有人腿脚还在床上搁着,身子却载在床下;还有人直接躺倒在地,姿势怪异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