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霆一惊非小,蓦地又停住了足步。
他随即便意识到,只要他走,这声音就跟着他走;他停,声音也会跟着他停。
王霆心里咯噔一下,眼中的恐惧逐渐蔓延,早把找沈夜算账的事儿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再也不敢在廊中逗留,使出吃奶的力气撒丫子就跑,瞅着长廊外侧有座独立的屋子,便扯开步子跨出廊道,一不小心还摔了一跤,品尝到一嘴的泥土芬芳。
可他哪儿还顾得了那许多,爬起来跑得比刚才还快,一头撞进了那间屋子。
然而,当王霆紧紧关上房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时,却又看到屋里头那个白面微须的布衣书生,愕然地睁大眼睛瞧着他。
他这才发现,自己慌不择路地闯进了孔孟留宿的房间。
而这孔孟在屋里头干的事儿,也挺有意思。
他正在收拾包袱,好像正准备出门,看样子,是不自量力地想要连夜离开此地,却倒霉催地被误闯进来的王霆堵住了去路,计划就这么泡了汤。
“驰风,什么事情如此慌张?”孔孟把包袱推到身后藏起来,脸上表现出长辈的关怀。
“夫子,你听到了吗?”王霆来不及掩饰尴尬,急促喘息,睁着惊惧的眼睛问孔孟道。
“听到什么?”孔孟不得其解。
“脚……脚步声……”王霆脸上渐失血色。
“人走路当然有脚步声,你跑过来,我怎么可能听不到。”
“不,不是我的!是……是那个人的!”
王霆一番语无伦次,只教孔孟更加摸不着头脑。
“那个人?驰风,你在说什么?我听不太懂,”孔孟拿起桌上的茶壶,给王霆倒了杯早就凉凉的茶,“要不,你先过来坐坐?”
王霆又看了眼孔孟这屋子的房门是否掩得严丝合缝,这才到桌前坐下,本是想着喝口水压压惊,却又因慌乱被呛到,一通滋儿哇狂咳。
孔孟便伸手拍了拍王霆的后背,应是想帮他顺顺气儿。
哪知王霆被孔孟碰到,立即像只受惊的刺猬,身上的棘刺根根直竖。
“孔承儒,你别碰我!”他猛地弹起身子,对孔孟吼道。
怪了,王霆被孔孟的手碰到身体的反应,倒是和刘芾很像。
同时他言语间没了尊敬,不再叫孔孟为“夫子”,而是直呼其为“孔承儒”。
许是王霆这一嗓子太过用力,吐出来的浊气恰好撩到了桌上的烛台,以至火烛一瞬熄灭,屋里头霎时伸手不见五指。
孔孟再想重燃灯烛的时候,火折子却又受了潮,屋里的光亮,是无论怎样都找不见了。
孔孟无奈地摇摇头,又对王霆道:“驰风啊,我去问管家借个火吧。你看,你是回房、还是在这儿等我?”
王霆这会儿已一个人蹿到了孔孟这间屋子的另一头,离得孔孟八丈远。
他花了好一会儿功夫,勉强平复下心神,别过脸道:“这庄子忒奇怪,我去看看其他人,不打扰夫子休息了。”
一语言罢,他抬脚就走,咣一下推开了孔孟房间的大门,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又背对孔孟道:“夫子,当年的事儿,我们谁也没忘了。”
孔孟眼瞅着王霆离开了自个儿房间,捋了两下胡子,一张脸隐在黑暗中,神色难以明辨。
王霆走后不久,这位夫子也站直了身子、掸了掸长袍,而后慢条斯理地迈出了大门,确实如他自己刚刚所说,冲着老管家和小厮们休息的地方去了。
且说王霆出了孔孟的屋子,冷汗仍旧一身接一身地出。
刘芾与纪泱的房间紧挨着,王霆一溜小跑着来到二人房间附近,被山风一吹,接连打了得有十几个喷嚏。
于是更难解释的事儿发生了。王霆每打一个喷嚏,这庄园里的灯火就熄灭一处,等到他鼻涕虫挂了一整脸之时,这整座清源山庄内,近乎已没有一个地方还能看到光。
这一夜云层厚重、无星无月,乌漆漆的天、黑洞洞的地,只教这入夜后的大庄园,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无不透着阴森诡谲。
王霆此刻也管不了形象,顶着张便秘似的黑脸,绷紧了每一条神经,在纪泱的房间门前站定。纪泱房里静悄悄的,基本上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王霆在黑夜中徘徊得够久,眼睛已逐渐适应暗中视物。他将窗户推开一道缝,便隐约瞧见了床上躺着的人形。
“这家伙倒是睡得踏实。”王霆啐个嘴,全神戒备地合上窗,时刻提防着那“笃笃笃”的声响再响起,向前拐个弯,来到刘芾的房前。
用着相同的套路,他又半猫着身子往前探脖子,朝刘芾房间里瞄了瞄。
刘芾房中也一样是黑灯瞎火,王霆瞧出床上那一团抖动着的活物,应是刘芾窝在床上,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蜷缩在被子里,还在永无休止地悸颤如筛糠。
王霆刚想收回脑袋,却在同一时间,忽然又听到了异样的响动。
“笃”、“笃”、“笃”……又是那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脚步声!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回,这奇诡的脚步声,出现在了刘芾的房间里。
王霆从窗户缝里瞧过去,就只见到屋里地面上,出现了一双脚,幽幽地发散着阴光,僵硬地往刘芾床边移去。
没错,只有一双脚在移动。
脚上面顶多连着半截小腿,再往上却没有膝盖、没有大腿、没有身躯、没有头……
这双被幽光笼罩着的、光秃秃的脚,踏在地面上的“笃笃”声,甭管左耳朵听还是右耳朵听,都不是活人能发出的声响。
王霆吓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