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弋眼瞅着沈夜穿过人群、俯身查看秦绯伤势,又见秦家一众侍从火急火燎地前来抢救自家小姐、将人抬上了担架,心下直呼“好家伙”。
眼前场面和原书里所发生的事,跑偏得有点远啊。
这段剧情难道不该是这样的吗?
秦大小姐为见沈大人一面,爬上燕台驿的边楼,却一个不小心脚滑从摔下了来,堪堪落入从楼下经过的沈大人怀中,然后秦大小姐就会面红耳赤地对沈大人来一段深情告白了。
萧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静默退出民众之列,可没走出几步,体内寒凉苦痛就再难压抑,只感觉自己被人剜了心、掏了肺,眼前骤然一片惝恍,身体便不可自控地向前倾倒。
他拿手捂着胸口,用尽全身气力才保持单膝及地,几欲无法喘息,颓唐如玉山之将崩。
秦大小姐已被家仆救走,人群正值四散。
萧弋忍着痛抬头,却鬼使神差地与也将要离去的翊国公徐飐对上了视线。
有那么一瞬,徐飐眼波晃动,八分诧异中又生出了微末的一两分关切,萧弋则早背过脸去,不一时摇摇晃晃地起身,待到群众散尽,他也跟着一块无影无踪。
按照原文的进展,秦绯自打开篇起,就会不断与沈夜有交集。
可当下看来,伤筋动骨一百天,秦绯想要完全好利索,必得在家休养生息,不到春夏交季时,是哪儿也去不成了。
且说萧弋离开燕台驿后,一个人歇息了好一阵,才又有了走路的力气。他在燕京城内兜兜转转一下午,快到傍晚时,来到一条毫不起眼的小巷里。
这小巷子中有座同样毫不起眼的民宅,萧弋在宅子门口站了好久,盯着大门看了又看,却迟迟没有其它的举动。
要不是《天机令》原书里白纸黑字地写明,谁又能想到,老皇帝的嫡妻,也就是萧弋这原身的生母,出身琅琊王氏的高门贵女,会住在这种贫民阶层的地方。
萧弋这原身在书里头本就戏份不多,他的母亲,就更不可能有多少笔墨。
书里只用一句话带过,说王氏在原身出生后不久就变得疯疯癫癫,脑子不太正常,同原身一样不受老皇帝待见,却没解释她是什么时候疯的,又因为什么而疯。
当年老皇帝还在当太子时,王氏就是太子妃,然而后来老皇帝登基为帝,太子妃却未能晋升为皇后,更是在原身幼时,与原身一并被老皇帝踢出了皇宫。
所以说,那紫微垣里的中宫凤印,也是十几年来无人执掌,一直空悬至今。
王氏与原身母子二人起初住在燕京西郊的山野,也就是秦绯读书的那座开阳书院附近。
书上说,原身出生之日后,就被母亲嫌弃体弱无用,住在京郊的这段时期,时常遭受母亲的虐待。
原身心底对自己这母亲估计只剩恨意,所以搬离京城后就没再带着她,此后多年,都对她不管不问。
王氏能有这处宅子居住,还得多亏了翊国公徐飐。
徐飐虽然也不喜欢原身,但在王氏还是太子妃时,就与她相熟,二人也曾是友谊之交。
这么多年来,除了徐飐逢年过节会到这民宅中来看看,王氏身边也就只有个老宫娥不离不弃地侍候着。
可后来书上剧情又写道,萧弋这原身丧心病狂地想要弑母,老宫娥忠心护主,最终死于原身之手。
萧弋站在这宅子门前,被北风呼呼地刮着脸颊,心肺上又是一阵痛楚,就好像被降魔杵一击贯穿。
就在他摇摇摆摆站立不稳时,又见到巷子拐角处转出一道人影。定睛去看,来人却是换做平民装束的翊国公徐飐。
萧弋自知已避无可避,就也不再躲闪,冲徐飐挽了个笑容。
徐飐身份显贵,出行少不了前呼后拥,极少有像现在这般独自一人的情况。
只见他一脸肃穆,慢慢走近萧弋,眼神极度复杂。
刚才在燕台驿瞥到萧弋身影,实已在徐飐意料之外,这时又在这民宅前再见到萧弋,他就更加琢磨不透。
从前那些年,这孩子在他眼里一向不是可造之材,但自从去过金陵后,不知怎的,他心里似已对这孩子生出了一点点改观。
今日再见到萧弋,他竟又发觉,这孩子简直如同变了个人,眼中再没有他记忆中的那种阴狠乖戾的感觉,甚至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与他搭话。
这还是徐飐有生之年,头一回见到这孩子笑起来。
于是他也在有生之年头一回发出了感慨,这孩子的笑容,居然这么好看。
“晏之。”徐飐沉着嗓子叫了萧弋一声。
“怀宁叔。”萧弋也很尊敬有礼地回应了长辈。
“晏之”、“怀宁”,分别是萧弋原身与徐飐的表字。
书里头拿“晏之”称呼原身的人,屈指可数。
想当初,原身还在娘胎里时,老皇帝也还在当太子。他也曾对原身寄予厚望,是以为他取名为“弋”,取字为“晏之”。
“弋”字有“狩猎”、“利箭”之意,老皇帝想要这孩子做自己最锋利的箭,将猎物一击即中,又想这孩子的出世,可保大邺繁荣昌盛。
那会儿他甚至对天请愿:愿吾大邺海清河晏、愿吾子弋一世清平。
可惜了,事与愿违。
原身出世后,老皇帝对着原身那副病恹恹、阴恻恻的面孔,兴许只想亲手掐死这不成器的东西。
“晏之,我从没想过,你会到这里来。”徐飐的目色稍显温和了些。
萧弋到这儿来,不过是因为一时好奇心起。
他正想着如何编瞎话,却听徐飐又道:“从前我小觑了你,不知你仍有这份心。既然来了,那便随我去看看你母亲吧。想来,你们得有七八年没见过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