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萧弋虽然知道萧肇有字“忞初”,却依然只呼其名。
却也是在此时,站在萧肇左右的一对男女不等萧弋多说,已齐刷刷地将三叉戟架上他肩头。
萧弋病骨沉疴,左右双肩又都受巨力压制,只觉得自个儿像是被迫玩了出胸口碎大石,重锤砸落重逾千斤的石板时,直把他的心脏和肺腑也一并捣了个稀烂。
他瞬时足下虚空,噗通一下单膝跪地,就这样成了敖人阶下之囚,脑袋几近埋入地里,难抑的咳喘再未停歇。
治住萧弋的女子满眼愤恨道:“萧弋,老族长待你这病秧子如亲子,你却私自盗取族中圣物,还将老族长打伤后逃逸!你可知老族长已因伤重不治辞世!”
一旁的男子也怒火中烧地吼道:“族长,我们已擒得杀害老族长的凶手,何须再带回南海去!现在便将他就地正法,以慰老族长在天之灵吧!”
萧弋这原身盗取敖族圣物,其实是在徐飐安排下演的一出戏,也是故意让老族长撞破。目的就是让蒙在鼓里的族中人信以为真,进而追杀原身,使原身获取往生楼的关注与信任。
但是原身在与敖人一同生活时,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对族人充满了阴暗的情绪,竟然假戏真做,恶狠狠地把老族长打成了重伤。
因这一男一女二人起头,跟随萧肇的其余族人,仇恨之情也水涨船高,全都要求立即处决萧弋。
萧肇挥手喝止众人呼声,紧紧注视萧弋,声色隐见哽咽:“阿弋,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
“阿肇,对不起,我无话可说……”萧弋喉头腥气翻涌,话音未落,唇角溢淌而出的鲜血已滴落黄土,在地上绽出朵朵红梅。
萧肇良久无言,待得萧弋身前寸方的血梅都已凝固,方才不带感情道:“好……那便让你去见我阿父,他或许,也想听你亲口解释……”
场中众人齐屏呼吸,全都盯住了萧肇直指萧弋天灵的尖戟。
岂料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空忽现青芒万丈,一道清影在青芒掩映下,如天外飞星般一瞬千里、旋身而至。随之而来的,便是千古剑器的虎啸龙吟。
只听噹噹几声穿云裂石的兵刃撞击,萧肇与那一男一女,均已被震退数丈。
萧弋艰难抬眸,翘望那横在自己身前的清影:“沈大人,就非得我快没命,你才肯现身?”
少年游(八)
23少年游(八)
沈夜今儿个是名副其实的沈大人。
着飞鱼公服、戴无翅乌纱,一身锦衣劲装威严庄重,只教人肃然起敬、不敢直觑。
沈夜一招退敌,从没见过战神之力的敖族人,现下集体开了眼界,包括族长萧肇在内,一时间都惊立原地,没一个人腾挪脚步。
敖人甚少于中原行走,锦衣卫的手也还没长到够着南海。但沈夜之名,但凡皇都周边待上一两日的,谁不是如雷贯耳。
“原来大人就是锦衣卫指挥使,沈夜、沈曦行,”萧肇眉宇深拧,被沈夜六斮剑芒震慑的手仍隐隐抖着,“敖族百年祖训,明令不可与朝官为敌。却不知沈大人何故袒护我族这重罪之人?
沈夜环视众人,目若寒星:“此人曾相助于我,故我答应此人,若他朝见其性命堪虞,定不会袖手旁观。”
萧肇脸色铁青:“沈大人,此人罪孽深重,我阖族上下与他不共戴天!我们敖人处治本族罪人,还请沈大人不要出手!”
“好,我便不出手,”沈夜收剑回鞘,长臂一挥,直将六斮抛至敖人围成的圈界之外,而后双手后背,“萧族长,今日你们当中若有人在我不还手的前提下,能于三十招内将我击倒,我便将此人交还你等。若不然,今日你们便不得再与此人为难。”
敖族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又全都看向萧肇,只等族长决策。
萧肇咬牙攥拳,从齿缝中挤出一声“好”来:“沈大人,那我萧肇便得罪了!”
他说着便挺起三叉戟,直向沈夜刺去。
岂料眨眼不过,沈夜已惊鸿一晃,出现在与萧肇完全相反的方向,就如那玉霄上缥缈的仙云,看不见、摸不着。
在场的敖族众人均惶然失色,哪怕目不转睛盯着两人,都瞧不清沈夜如何变幻的身形。
而沈夜游走之际,又似以足步划出道圆形结界。他仅沿圆周而动,却是一直将跪地不起的萧弋护在圆心,应对萧肇再一次的攻势,依旧如戏耍般轻松。
“族长,我等来助你!”那对男女红着眼齐声大吼,也飞身入局。
怎奈萧肇即使与这二人合力突击,沈夜回避起他三人,也仍易如反掌,二十余招剎那即逝。
“只三人怎够,一起上吧。”沈夜清音冷冽。
敖族众人如受奇耻大辱,接连挥动兵刃,就要对沈夜群起而攻之。
却听萧肇大声斥道:“都退下!”话音尽时,他自己也向后一跃。
族长命令已下,敖人一众再不得妄动,纵然义愤难平,也纷纷敛去手上兵芒。
“今日落败于沈大人,我敖人心服口服。”萧肇郑重向沈夜抱拳,随即示意族众与自己离开。
走出数步之遥,他忽又驻足侧首,背对萧弋所在道:“阿弋,他日再见,你我仍是仇敌,我也仍要为我阿父报仇雪恨。”
萧弋落拓一笑,颇具自嘲意味,一摇三晃地站起身,拿袖口拭去唇边血污,那抹玄色划过下颏,瞬时便将血迹吞没,又因抹蹭得不够彻底,反给人种他朱唇点绛、气色尚好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