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挽狂澜匡扶社稷是多大的功劳,于那人而言,却只是轻飘飘的一纸留书,还没有他眼里的十方天地重要。
众人只记得他纵酒高歌的模样,意气出拳的模样,少室山中激昂宣誓的模样,似醉似醒潇洒骄傲的模样……倘若酒中有醉仙人,或许就是这样的吧,难怪看不上那些浮图虚名,功名利禄怎敌壶中乾坤。
满口仁义的江湖人哪个没有一点自己的心思?但在萧昊面前,他们却每每生出羞愧之心。
侠之一字,于多少人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称谓,做到本就十分艰难,在江湖中人人称道更是不易,而在官府眼中,侠以武乱禁,更是难以得到认同,更不用说日日被他们的打打杀杀惊扰的普通百姓。
然而只有萧昊。
草莽心中如何,江湖如何;天子心中如何,国体如何;百姓心中如何,人间如何。
——古往今来,只此一人。
那日城墙之上,群雄大赞萧昊的“厚礼”,却得知他已功成身退逍遥天地,十分惋惜没能与他道别,众人一齐叹惋之时,却见人群后面冲出来一个面色青紫的少女,还有一个面目狰狞的青年,扑通一声跪在那辽帝面前,求他带她回大辽救命。
耶律洪基应下不犯大宋之事本就不怎么心甘情愿,如今看到阿紫的模样,想起他们之间的赌约,便问起她的事来。
阿紫一面哭一面将自己偷袭萧昊之事讲了,说自己中了天狼子的诡计,如今身中剧毒命不久矣,她成功伤了萧昊,与辽帝的赌约已算达成,想要的赏赐唯有保住性命一条。
众人闻言纷纷皱眉,就连耶律洪基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尴尬。
再一看阿紫所中之毒,骇人无比,若不是游坦之一直以内力相护,她早就要毒发身亡了。想到萧昊竟是顶着这么一副身躯前去掳的耶律洪基,不由个个神色大变。
耶律洪基脸上惊疑不定,喃喃道:“难怪我见他在军中时面色常常变换,时而青黑骇人,时而白如金纸,时而又与常人无异,原来竟是身中剧毒!”
在场的武林人士哪个不是好手,耶律洪基虽然声音不大,他们却也都听得一清二楚,吴长老最耐不住性子,立刻冲到前面来问:“那契丹狗皇帝!你刚刚说什么!我们帮主他怎么回事!”
耶律洪基锁着眉头,不喜这人对他的态度,但也还是道:“他将我掳走时醉的不成样子,但武艺高强,我大辽万余亲兵都未能将他困住。若我大辽有这般勇士,又何惧你们这些南人!”
耶律洪基也是一代枭雄,虽然沦为俘虏,却也从心里佩服萧昊万军之中擒王的本事和忠义为国的心怀,只可惜这人没有生在大辽,不然他必定与之皆为同袍兄弟。想到他之前与阿紫的赌约,再想到昨晚南京城里那人的模样,便暗自痛惜他竟害了这么一个人物,又不免庆幸幸好这人已经除去,否则未来必是辽国大敌。
萧峰和阿朱却是心头一凉,萧昊的毒果真没能解了,那么他此刻,是否还在人间?
萧峰正沉浸于思考之中,听得耶律洪基对阿紫道:
“这么说来,是你暗中偷袭给他下毒,才致使他不得不夜袭南京城,掳我来做质?”他话锋一转,字字铿锵有力:“耶律洪基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清楚侠义二字!却原来是我把一位英雄给逼上了绝路!你偷袭他已是不对,竟然还有脸面来问我讨要赏赐!当我真是不辨是非的奸邪之辈吗!原本我还对被俘一事心存不服,如今弄清楚缘由,只余敬佩,再无半分反悔之意!我大辽的好汉一言九鼎,金口玉言,若耶律洪基日后食言,叫我天打雷劈,被天下人耻笑!”
众人心中暗道:都说契丹人极为重信,没想到这契丹皇帝应下了誓言,竟还存着回去反悔的心思。
阿紫却是没在听他后面在说些什么,满脑子都只剩下耶律洪基说萧昊在军中也曾毒发,睁着眼睛不知是笑是哭,一边摇头一边道:“他也解不了!他也解不了!”
她捉住游坦之的双臂,泪眼涟涟:“你听见了吗,他说他也没解呢!皇上不肯帮我,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
游坦之怎么忍心看她这样,不停地给她输送真气,阿紫猛地站起来,边哭边道:“我不要再受苦了!我生来就在受苦,爹娘不要了还有师父师兄欺负我,师父师兄没了还有萧帮主欺负我,萧帮主没了还有这毒,我……我就是想……”
她看了看阿朱,手又突然缩了回来,低下头道:“姊姊肚子里有宝宝,碰她不得……”
说着转过身去,突然笑了出来,猛地从城墙上跳了下去!
众人大惊失色,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那游坦之大叫一声,扑到城墙边,似是看到了什么大受刺激的画面,极为崩溃,也跟着跳了下去。
阿朱站在城墙边上,泪流满面,闭上眼不忍再看。
其余人等也皆是一片沉痛,百感交集,皆以为中了此毒,萧昊必定是无法生还了。
萧峰叹了一口气,上前道:“诸位,之前在城内时,我曾见阿昊打过一套醉拳。”他比划了两下,吴长老立刻反应过来:
“这拳我见帮主教训那丁老怪时用过!”
丐帮众人也纷纷附和,觉得有些眼熟。
萧峰道:“我和阿朱见他使完后,面色回复如常,想来这套功夫也许有什么奇特。你们看他留书的笔迹,刚劲有力,入木三分,如果真的毒根深种,定然写不出这样的字来。”
众人顿觉有理,将那封书信传来传去看了个遍,奚长老长舒了一口气,道:“这么说,帮主可能另有祛毒法门,他留下信给我们,是叫我们不要盲目担忧,也许真的已经无事了!”随即又笑道:“哎,这女娃害我们好生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