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吻着吻着,脸蛋逐渐发热发烫,仿佛都要熨烫另一张与他紧贴在一起的冰冷的脸。
他不明白自己的舌头有什么好吃的,阿淼为什么啧啧作响的品尝了如此之久。他的津液都已经要干涸,全靠对方的反哺,来回交换着口腔的味道,充盈着彼此的气息。
黎初沾染上了自己最不喜欢的河腥味,他本应该很讨厌很排斥的,甚至是恶心作呕,可一想到这是阿淼的味道,那些厌恶感竟然奇迹般的硬生生褪去。
随后化作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受,毛骨悚然、头皮发麻、指尖躁痒,比以往更加敏感,反应更剧烈,身体都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由于身体的承受程度超出负荷,不得不用颤抖来对抗陌生的感官刺激。
黎初不习惯这么奇怪的自己,睫毛簌簌的扇动着,终究是睁开了眼,主动捅破了那一层窗户纸。
他只看到了凌乱的头发下,一双漆黑阴森的眼睛。甚至,还没看清尹淼的脸,对方的手掌骤然覆了上来,挡住了他的视线。
黎初不甘心的扭头躲避,撇开黏在一起的舌头,含含糊糊道:“阿淼……”
在他的努力下,尹淼粘软的舌头终于恋恋不舍的抽了出来,发出啵得一声脆响。
盖在眼睛上的手掌冷得像一块冰,依然固执的遮掩着他的目光。
黎初比他还固执:“阿淼,我想看看你。”
冰凉的气息抚过面颊,停靠在耳畔,古怪的声音呼啸着钻进他的耳朵里,阿淼又在说鬼话了。
“我听不懂。”黎初打断鬼的絮语,话锋一转,“你为什么不让我看?”
阿淼停顿片刻,把他抱起,翻转,紧紧搂在怀里,以一种胸口靠后背的坐姿。
他的脑袋倚靠在黎初的肩膀,湿软的头发在温暖的脖窝上蹭蹭,脸颊埋了进去,轻轻啄吻着细白的脖子,似乎想要赖掉这个问题。
“我想要看看你,阿淼。”黎初的态度很坚持,“如果你不让我看,就别想亲我。”
说着,他作势要把阿淼的脑袋推开,本以为会推了个空,没成想真的摸到了实处,手心陷入了柔软的湿发里。
黎初一愣,脑袋里闪过百般念头:他怎么会摸到鬼呢?是阿淼允许的吗?只有阿淼允许他触碰,他才能碰得到?
尹淼没有抗拒黎初的抚摸,犹豫了一下,终是捧起黎初的手,在他的手心里一笔一划的写道:“别看我。”
“我想看。”黎初回答得有些执拗,甚至要用手指去抠对方捂住他眼睛的手掌。
尹淼的力气很大,怎么抠也无法撼动分毫,只是用另一只手在黎初手心里继续写道:“恐怖”。
“不恐怖。”黎初用力摇摇头,相当认真的道,“我见过你死去的样子,我不怕。”
尹淼仍然不肯松开手,只是在他的手心续上一个字:“脏”。
“你不脏。”黎初立刻否认道,用强有力的证据反驳,“如果我嫌你脏,我会让你亲我吗?”
黎初一边为自己辩解,一边尝试着抬手抚摸尹淼的脸,对方仍然有些躲避的动作,只接受头顶的轻抚,像一只内向又亲人的狗狗。
“让我看看你吧,阿淼。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你了。”黎初祈求道,抓住尹淼的另一只手,主动亲吻他的手心,“如果你害怕我接受不了,就让我先摸摸你的脸吧。”
“我真的很想看看你,阿淼。我真的很想你。”黎初说到最后,话尾甚至带着点微颤。
尹淼挣扎片刻,终究还是做出了妥协,让黎初摸上他的脸。
肿胀,湿滑、褶皱,皮肉绽开的伤痕感,很难想象这张脸遭遇过什么。
黎初还记得尹淼年少时的模样,帅气、俊美,意气风发。也曾记得他嬉皮笑脸,霸道蛮横,恶劣得无法无天。
如今死后成了鬼,却变得沉默、胆怯、小心翼翼。宁愿隐蔽在暗处阴湿的窥视,也生怕暴露了马脚,怕被他嫌弃,恐惧他眼中的厌恶。
黎初的眼底渐渐酸胀,一寸寸的抚摸尹淼的脸,尤其是那些永远都无法愈合的疤痕,他无法控制情绪,眼眶里大滴大滴的泪水涌了出来。
“阿淼,阿淼……”
他无意识的呼唤着这个名字,泪眼朦胧的挪开那只一直盖住他的眼睛、摸到他的眼泪后有些僵硬的大手。
这次,对方没有再拒绝。
黎初被泪水遮掩的朦胧视野中,入目的是青白不似活人的皮肤,肿胀、湿潮、带着泡皱了的诡白褶皱的纹理。
潮湿略长的头发遮住了黑沉沉的眼睛,也遮盖了几道皮开肉绽的伤疤,长期泡水不愈导致伤口泛白边缘翘起,中间呈现诡异的绿色,像是绿藻附着在伤口里生根发芽,破坏了这张曾经俊美帅气的脸。
嘴角有些裂开的绀色,唇则偏向一种失去生机的黯红色。下颌靠近脖子的地方附着了一块莹绿,细细密密的苔藻交织,应该过去也是伤痕,如今被藻类繁殖寄生。
黎初流泪不止,颤抖的抬起手,从那长着苔藻的下颌,抚摸到暗红的嘴唇,再到那些骇人的伤疤、那些肿胀的皮肤。
最后,他抚上尹淼的额头,缓慢的掀开那些碎发。
尹淼没有反抗,眼睛都不曾闭上,直直的与黎初对视。任由对方用手掌拨开碍事的头发,看到它属于鬼的真实模样。
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只是曾经藏在眼眸里的亮色消失,变成了阴暗漆黑的深渊,眼白透着很不正常的淡绿,额角鼓胀着黑色的青筋,偶尔突兀的滚动,看上去可怕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