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的话音刚落,空气都凝结了,潮湿朦胧的雾笼罩着整个屋子,让人感到压抑、沉重、难以呼吸。
滴答——
有什么粘液从空中坠落,直直的砸在了黎初的脸上,湿冷粘稠,顺着他的侧脸划到他的嘴角。
黎初下意识摸了一下,低头看向指腹,是水藻。
他缓慢的抬起头,看到洁白的天花板已经被绿色占领,密集湿黏的水藻盘踞在他的头顶,带着河水的微腥,空气也变得迷雾缭绕,宛如怪物湿滑的巢穴。
那些手掌印、脚印在同一时间逐渐泛青,呈现出一种衰败死亡的灰绿色,暗示着某种不祥的预兆。
身后有奇怪的嚇嗬声,像是漏气的风箱般沉重,一道高大的影子笼罩住黎初。
意识到身后有人的那一刻,黎初浑身上下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一时间忘了呼吸,牙齿克制不住的打颤,脖子像打了石膏那样僵硬。
他几乎是与恐惧的本能对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回头,脑袋才堪堪偏移了一点幅度,眼角的余光都未触及那个人,一只被泡得发白起皱、布满狰狞黑筋与淡红尸斑的大手,用力盖住了他的眼睛。
眼睛被不明液体渗入,变得肿胀酸痛,仿佛要从眼眶中脱离出来。
嘴里涌入了河腥味的液体,一股一股的灌满了口腔,争先恐后的涌入食管、胃部、呼吸道。
喉部和支气管抽搐着痉挛,剧烈的咳嗽声伴随着恶心反胃的胃部不适,让人忍不住蜷起身子。
黎初一边咳一边干呕,下意识想要挣扎,身后那具冰冷刺骨的躯体陡然贴了上来,紧到窒息的拥抱,死死卡住了他自我保护的身体反应。
那一双冰凉湿滑的手臂如同铁钳般困住了他,黎初本能的想要挣扎撕扯。
手指紧紧扣握着那不属于人类的手臂,不慎抓下了一大片皮肤组织,像水藻般粘滑,死死卡进了黎初的指甲缝里。
像是虫子钻进了肉里,亦或者瘟疫毒进了身体,从手指到手臂,再到内脏,弥漫到全身,黎初感觉到整个身体都疼痛起来。
他痛苦的快速吸气,头部因着喘息而晃动,心跳漏拍、停跳,血液不再流动,皮肤连同五脏六腑都在不断的浮肿、溃烂。
黎初知道,这是死亡。
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难以抑制的恐惧,脑子里的一根线崩断了。他想要逃,他不想死。
想要生的欲望强烈的迸发,他疯了一般不断挣扎反抗,大力踹踢的蹬腿,那双紧紧勒住他的手臂,仍然不遗余力的将他攥紧。
嚇嗬的沉重呼吸犹在耳边,听起来如同死亡的催命符。
“阿淼,阿淼……”黎初流泪了,哽咽道,“我是个懦夫,我不敢死。”
他没有想象中那么情愿去死,他其实是不敢窃喜的苟活着。愧疚笼盖了活的庆幸,把它判定为自私的表现,毫不含糊的从记忆里删除。
侥幸多活了十年,活在世上也很痛苦。与他有羁绊的人都死了,黎初仿佛没人牵线的风筝,飘荡在茫茫的云海里,居然找不到一丝可以停靠的港湾。
“如果你要带走我,能不能别让我死得那么痛苦?”黎初哀求着,脸上全是斑驳的泪痕,“你死的太痛了,我做不到。我是个胆小鬼,我对不起你。”
他哭的近乎抽搐,坐在那个人湿潮粘稠的怀里,浑身沾满了腐烂的粘液,一颤一颤的抽泣,他近乎崩溃,哭的快要晕厥,可是除了哭,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只是在发泄心中的不甘、悔怨、痛苦与挣扎。他甚至不明白自己在想什么,想要奔赴死亡又临阵退缩,浑浑噩噩的活着又觉得不如去死。
泪水沾湿了那双死死拥抱他的手臂,对方僵硬的顿住了,缓缓的松开臂弯,好似要如潮水般褪去。
“你别走!”黎初被泪水糊得睁不开眼,惊慌失措的抓住那个人,“你留下来……”
明明怕死,临到最后一刻又不放人走。
嚇嗬的声音更浓重了,说不清是什么意味。那一只青白冰凉的手,按住了黎初的脖子,手指长到能够圈住大半个脖颈,缓慢的用力、掐紧。
黎初感觉到了喉咙的窒息,最后那句挽留根本就是在自寻死路。他的泪眼朦胧,艰难的呼喊道:“阿淼……”
氧气稀薄,意识逐渐溃散,黎初的瞳孔缓缓放大,他知道自己应当是不想死的,但是这样也好,和阿淼一同死去……
黎初失去了意识,他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
可是再醒来,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背上插着细细的针管,透明的药液顺着细管一点一点注入体内。
“你醒了?”
身边有人说话,黎初转过头,发现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康桥南。
“康总。”黎初挣扎着想要起身,被对方拦住,按了床头的呼叫铃。
康桥南身材高大,西装革履,英俊的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康桥南:“你上班以来从没迟到,昨天突然旷工,我打不通你的电话,有点担心,就上门来找你,没想到你晕倒在家里。”
黎初闻言愣了下,下意识道:“门……”
康桥南了然,解释道:“我找物业开的,当时情况紧急。”
黎初抿了抿唇,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死。尹淼不是应该带走他吗?还是康桥南来的正是时候,不小心打断了一切。
黎初:“你在我家里有没有看到……什么异常?”
“没有啊。”康桥南回忆了一番,摇摇头,见他神色异常,补充道,“没有煤气味,也没有小偷闯入的痕迹,屋子里很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