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叫交谈声很轻,耳不能闻,但他们的关系看起来很亲密,要不是早知长乐郡主是萧晚月的正妻,或许我会以为他们是一对情人。
不知说了什么,长乐郡主脸上似有失望,叹息着轻拥卢肇人一下,便迈着莲步离开了。
她这一走,仿佛带走天地所有色彩,也带走了他的灵魂。卢肇人就一直站在原地目送她远去,神色落寞,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才转身走了。
我深思稍许,也准备回去。刚回身,惊吓地尖叫一声,卢肇人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的身后,冷月之下的面容阴翳有种冰刀的尖锐感,将我逼压在树身上,似笑非笑道:“偷窥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有失你的身份哦。”
“凭你的本事怎么可能没有现我,你是故意让我跟来的。”我出言探寻,他微扬眉梢,不置可否。
心知是上了他的当,今夜出来,恐怕难以再安然回去。我用力抓着身后粗糙的树皮,努力维持表面的冷静,“没想到那个叛徒居然是你,亏在劫这么信任你。”
“对于楚在劫,我从来没有忠诚,又哪来背叛?”他略略侧笑笑,“不过你倒是冤枉我了,非我之罪名,不愿为别人承担。老魁主对我有恩,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出卖过半点机密消息。”
我嗤笑:“别以为我不知道刚才与你见面的那人是谁,她是阜阳王的二女儿,是萧家的媳妇,最近萧家频频攻击义军分舵堂口,难道不是你泄的密?”
卢肇人凄然一笑,“她啊,不过是这个天下最傻的女人,她心爱的丈夫现在了疯似的在找另外一个女人,她居然向我打探那个女人的消息,想要带去她丈夫身边,你说,她是不是太傻了?”
我心中一紧,又想起长乐郡主方才失望的神色,暗自舒气,“你为什么没有如实告诉她?”
“她傻,我不能让她傻下去,断不会让别的女人夺走她丈夫的爱,我要她幸福!”说出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是庄严神圣的,仿佛是神殿上一种爱的宣誓。
我问:“你爱她?”
话才落下,他就像疯狂的野兽,豁然一掌拍下,身后大树轰地一声化成碎片,“我与她的感情,你懂什么!你什么也不懂!”眼底那种绝望而深沉的爱意,令我想起了我的弟弟在劫。
我静问:“所以你现在想杀了我,成全你爱人的幸福?”
他冷冷一笑:“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
我不由打了个寒战,他欺身靠在我的耳畔,轻柔地说:“但我有更好的主意,既能让萧晚月得不到你,又能让他痛苦万分。”言语中的愤恨,丝毫不掩饰他对萧晚月的厌恶。
忽感后颈一痛,我的眼前便黑了下去,失去意识前隐约听见他说:“凭我在义军中的影响力,能轻而易举地让你弟弟失势。为了他好,还是乖乖按照我的话去做吧,楚悦容。别耍花样,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再度醒来,已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里,看周遭摆设,应是一家客栈。
出了房门打探消息,小二虽觉得我的问话十分怪异,仍是客气地回了话。我这才惊觉自己不过在一夜之间,竟来到了百里之外的常州城。毋庸置疑,这里是司空家的地盘。前几日还听卢肇人说起,萧晚月和司空长卿在常州的城门口武装冲突过,那么这会儿,司空长卿没准还在常州城内。
当下我便知晓卢肇人的用意了,他要我成为司空长卿的女人。
纵观当今天下,唯有司空家能与萧家平分秋色,若我成了他的女人,萧晚月也无可奈何。
至于卢肇人为什么不将我直接送到司空长卿面前,怕是也下了心思。
男人必然了解男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送上门的东西,断然没有自己历经千辛万苦找回来的珍贵。
越珍贵的宝贝越不可能放手,越不放手,萧晚月就愈因痛失而痛苦。
我该感谢卢肇人的这番苦心呢,还是佩服他城府极深?
这次他倒是算错了一点,就算没拿在劫威胁我,我也是要想办法接近司空长卿。如今既然他暗中命人盯着我了,那我便将计就计,让他满意地看一出好戏。
躺在床上想着在劫的事,想最后那次不愉快的争吵,心中委实不好受。爱与不爱不过一念之间,但他是弟弟,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这样的感情又怎么能坦然接受?
此刻他多半现我不见了,不知会有多担心,卢肇人想必会为我找好托辞吧。
想起义军中的叛徒,卢肇人虽然阴晴不定,但作风尚算有自己的原则,他说没有出卖军中消息,必然另有其人,会是谁?
为在劫操心着,转念又想,这也是他人生的一种考验,如果这事都处理不好,他日何堪天下大任?
我长长叹了一声,将那些烦恼抛诸脑后。算算时间,离开楚府也有二十来日了,摸着犹且平坦的小腹,一想到有个小小的生命正在这里孕育,心里就莫名的柔软,也更加坚定了决心。司空长卿,你别恨我;子都,你在天上请保佑我跟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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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怀有身孕后,总是特别容易疲乏,且嗜睡,不知什么时候睡了去,醒来时已是落幕时分,是被饿醒的。卢肇人也算有点良心,在房内给我留下银子,虽说吃不起什么山珍海味,但裹腹还是绰绰有余的。
离开卧房,前去前堂,一楼人多且嘈杂,我不太喜欢,便上了二楼。
二楼是个雅舍,只摆着五张桌子,已坐满四张,都是一些家底殷实的豪绅。堂上还有一方半大的擂台,有个女子在上边弹唱助兴,模样也是不错的。
我在余下那桌位坐下,花掉钱袋里大半的银子,准备好好犒劳自己的胃。菜上桌之后,却现自己吃的并不多,胃口实在不好,兴许是怀孕的关系,闻着腥味有点反胃。
这时,有个男人掀开雅舍的垂帘走进,在座的客人看到他后都极为吃惊,惶惶不安地站起身来。那男人只淡淡说了一句:“我要在这里用膳,闲杂人等都给我离开。”那些人就像乖猫似的俯哈腰离去了。
那男人挑在我的桌位坐下,我起身也准备要走,他一掌拍向桌面,“站住,你给我坐下!”
我犹豫了半会,顺了他的意坐回原位。
很快的便有人上来将桌上的饭菜全部撤下,又重新换了一桌酒菜。雪梨熊掌,八仙过海,翡翠玲珑,花香满楼……都是些名贵菜肴,自当不是这家客栈能提供得起的稀罕物。
这世上竟有人来客栈吃饭还自备厨子和菜式,想来也就眼前这人了。
酒是上好的琼花酿,放在温水里暖着,冬日里喝上一盅,暖心也暖胃;用膳的瓷碗是鲁窑烧出的白玉瓷,如少女的肌肤般剔透;筷子是极品象牙筷,上头金镶翡翠,拿在手里很有感觉。他是个很注重生活品质的人。
堂上那女子还在弹奏,显然因他的出现十分紧张,都弹错了好几个音。他眉头微微一皱,“再弹错,立刻给我滚出常州城。”那女子瑟瑟应了声是,弹得愈用心了。
他拿起筷子,面无表情地对我说:“吃吧,我还没吃饭,正好饿着。”
偏偏我刚吃饱了,原先胃口就不是很好,现在更吃不下去。
他见我不吃,那副价值不菲能让寻常百姓吃上三年的象牙翡翠筷子砰然一声,在他手上折成两段,冷冷丢下一字:“吃!”
我嘟囔了句:“脾气还是这么坏。”他脸色更差了,我忙拿起筷子,应道:“是,舅舅。”
蓦然,他笑了,“悦容,你又不乖了,叫我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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