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则拘谨地坐了下来。
闻厌道:“吃什么自己挑。”
周则应了,看着花样繁多的早点却没什么胃口,迫不及待地直奔正事:“楼主,昨晚的刺杀是怎么回事?您为何不让属下去协助?”
闻厌反应平淡道:“又不是大事,没必要。”
“景明,原来你在这里。”一道带着笑的嗓音自院外传来。
周则循声望去,就见来人坐着轮椅,自顾自地进了闻厌的院子。
对方的言语之间态度熟稔,让周则感觉比已经在闻厌身边好几年的自己还要来得亲近。而闻厌正专心致志地把自己粥中的葱花往外挑,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来人,就呛道:“打住,我们之间可没那么熟。”
贺峋不以为意地笑笑,像是现在才看到闻厌旁边还有个人:“周副使也在这。”
周则已经见过许多次这个男人了。不过以往对方都是一副温润和煦的模样,今日不知怎的莫名有些让人发怵,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只沉默地点了点头。
贺峋的视线很快就转回了闻厌身上,问道:“伤好些了吗?”
“楼主,你受伤了?!”周则惊道。
“小伤,已经好了。”闻厌瞪了贺峋一眼,“别吓我的副使。”
然而周则知道,事情绝没有闻厌说得那么轻巧。
自他跟在闻厌身边以来,他几乎就没见对方受过伤,哪怕前几年层出不穷的暗杀和刁难,闻厌也能游刃有余地全身而退。
昨晚肯定非同寻常的凶险。可他却一无所知……甚至还不如一个才认识不久的人和他们楼主来得亲密。
闻厌看周则的表情,还以为他真的被吓到了,难得良心发现,解释道:“就是肩膀不小心被划了一下,上了药,早上起来就好了。”
贺峋却细细咀嚼着“我的”二字,目光在桌边的两人身上徘徊,意味不明。
他垂眸敛去眼中神色,又笑着开口道:“闻楼主,我也还没吃呢,你不请你的救命恩人吃顿早饭吗?”
闻厌哼了一声,没好气道:“吃不死你。”
但还是默许了对方来到自己桌边。
周则就在一旁看着两人互动,惊觉在闻厌接近唐柏的这段时日中,竟然已经有一人能够以如此亲密又自然态度出现在他们那喜怒不定的楼主身边。
“明正,明正……周明正!”
周则猛地回神,连忙松开桌下已经紧握成拳的手,看向闻厌:“……楼主。”
闻厌皱着眉看他一眼,没有去追究刚才的走神,只道:“还吃吗?不吃的话就走了。”
周则摇头,起身准备跟着闻厌离开。
闻厌走前看了一眼那几乎纹丝未动的食盒,抱怨道:“太难吃了,当外门的都是猪吗?吃的都是什么东西?”
食盒里的东西是今早闻厌心血来潮去外门的膳堂拿回来的。因为有个讲究的楼主,山海楼上下的衣食住行都比其他门派要精致不少,楼中亭台楼阁无一不雅致,吃食样式丰富造型精巧,别说魔域,就是仙门那边的大门派也没几个比得上。
仅就摆在闻厌面前的那碗粥,米粒颗颗晶莹剔透,软烂可口,雪白的鱼肉卧于其上,散发着阵阵诱人香味。
贺峋正准备尝一下,闻言默默放下了正要舀粥的勺子。
周则对他们楼主的挑剔要求已经习以为常,面不改色道:“属下回头就让人改。”
闻厌满意地点点头,带着周则飘然离去。
闻厌仔细察看着面前一具具冷硬的尸身,脸色有些沉峻。
他昨晚并没有完全相信那人的话,第一时间就让周则把尸体都带了回去,以免对方动手脚。
可现在自己亲自来查验,才不得不承认,这些人在身份上隐藏得极好,就是奔着以命换命来的,一旦暗杀失败,便利落地自断经脉,干脆利落得甚至不像来自魔域的手笔。
闻厌直起身,一弹指,黑红色的火焰升腾,火舌咬上了面前冰冷的躯体。他对周则道:“去查。这些人进入山海楼时肯定有留下踪迹。”
周则点头应是,然后猜测道:“楼主,您说这可能是是非阁所为吗?”
他想起近几年楼中对此越来越多的密报,道:“听闻是非阁完全中立于正邪两派,只要付出的价钱足够,什么委托都可以接,这几年势力壮大得极快,要是有人针对楼主,雇其暗杀也不是没可能。”
闻厌安静地听完周则的分析,乌黑的瞳仁倒映着摇曳的火光,脸上的神色明灭不定。
“说得有理。”闻厌道,“也一起查了吧。”
屋内的温度一点点变高,两人走到屋外,周则回头,透过窗户看里面像是要吞噬一切的黑红火焰,喜道:“楼主,您的修为又精进了。”
闻厌“嗯”了一声。
他已经发现了,虽然昨日突然失明又功力全失,但迈过去后修为便能更上一层楼,就像这是功法修炼的一环似的。
闻厌又问道:“唐柏又去信阁了吗?”
周则点头:“虽然属下已经特意说过今日不必前去,但唐公子还是一大早就去了,对了,还趁无人时翻阅阁中密信,要制止吗?”
“不用管他。”闻厌似乎对这些早有预料,弯了弯眼睛,“他费心来山海楼,就是想要借机找到唐家灭门的真相,我未免他如此劳累,直接摆好了放在他面前,就让他慢慢去看吧。”
周则很少见他们楼主能为一件事如此费心,忍不住问道:“楼主,唐家那还魂草就如此珍贵吗?”
闻厌回头看了周则一眼,那张向来万事不上心的漂亮面容上有复杂神情一闪而过,垂了垂眼,笑道:“要么有执念未尽的亡人,要么有自己百年之后的打算,明正,你没有这个渴望,所以不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