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驶出了兮和县城,柏油公路因年久失修,路况变得越来越差,大坑连着小坑,坑坑不断,大沟套着小沟,沟沟横亘。
司机很年轻,是个新手,大约是第一次独自开车上路。
此刻,他兴奋的心情完全不见了,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一双眼睛睁得很大很圆,晶亮的目光直直地盯紧前方,厚厚的嘴唇抿在一起,两只手牢牢地把控着方向盘,像是握住了救命的稻草。
由于用力过度,他粗大的指关节变白。
因为过于紧张,他脑门儿上冒出的那层汗珠慢慢变大,继而汇聚,流入热潮的脖颈儿。
年轻司机的心跳得很狂野,跳得如同擂响的战鼓。
“咚咚!咚咚咚!”
季月朋坐在司机的身后,清晰地听到了。
在他的感染下,季月朋的心情又紧张起来,一颗心也跳得如同擂响的战鼓,额头上不觉沁出了细汗,握着方子玉的那只手的手心湿嗒嗒的。
方子玉忙从口袋里掏出叠的方方正正的手帕,展开,轻轻为季月朋拭去额头上的汗,擦干他的手心,拍了拍他的手背,又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微笑。
年轻司机紧张的心中不停地擂着鼓,却仍是尽职尽责的,他努力绕开一个个大坑,遇到深沟时,会提前放慢车,减轻车的颠簸与摇晃,让乘客获得相对的舒适。
然而,事不遂愿。
常常的,会在某个岔路口,突然冒出一辆拖拉机,或一辆摩托车,或几个顽童,或一群鸡鸭……
令年轻而认真的司机猝不及防,手忙脚乱。
在一阵阵突的、强烈的颠簸中,站着的乘客不时左歪右倒,前仰后合,或是主动的,或是被动的,你推我搡着,不断有脏话脱口而出。
一股更加难闻的狐臭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露骨的骂声裹着浓重的口气搅缠一起,在车厢里招摇着,此消彼长。
过了不久,叫骂声戛然而止,一阵快意万千的爆笑声鼓荡在车厢里。
一个烫着一头卷毛的小伙子居然打开车窗,将头伸到外面,幸灾乐祸地向路边挥手致意。
乘客们的目光跟着小伙子的手,齐刷刷地看向车窗外,只见路边走着两个中年人,他俩的举止奇怪,一脸窘态。
其中的一个在扛着自行车走;另一个在推着自行车走,为了避免对前轮的进一步碾压,造成更大的损害,他将车把提起来,让前轮稍微离开地面,并小心翼翼地走着,尽量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看来他俩的自行车,一个的是瘪了后轮,一个的是瘪了前轮。
两个人的脸都红的像大公鸡的鸡冠子,一个大约是被累的,另一个大约是被冻的;一个的光头上裹着女人的红围巾;一个的大袄敞开着,腰间露出了女人的花裤头。
季月朋和方子玉也忍俊不禁地笑了,他俩同时看向路边栽的那些树,棵棵都是带刺的老槐树。
二人相视一笑,庆幸他们没有骑车回家。
这一笑,季月朋的紧张感顿时消除了很多。
汽车在兮和镇公路边的临时站点停下,还没等方子玉和季月朋从车上下来,五叔和小叔早已笑着等在车门前了。
“五叔!小叔!你们怎么来了?”方子玉高兴地喊。
“当然是接你俩回家呀!”小叔开心地说。
季月朋从憋闷的车内解脱出来,迎面遇上两位叔叔亲切的笑脸,内心的紧张感又少了很多。
方子玉为他们一一做了介绍。
“五叔和小叔辛苦了,大冷天赶十几里路来接我们。”
“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一听说你要来,家里所有人都盼着呢。”
五叔和小叔齐声说。
他俩一见到季月朋,就打心里喜欢上了这个长相英俊,又懂礼数的小伙子。
“子玉,猜猜小叔今天来镇上还有什么事?”